“她已經得到了賜福。”
夕陽模糊的光影中,紫衣公子華麗的織錦長袍微微拂動,纖長的手指捧起女童美麗得有些詭譎的臉,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吻。
“她會一生平安喜樂,老來子孫繞膝……”
那一日,公子低柔的語調彷彿還回響在耳際。
“呵,那些只是一場戲,專門做給你看,好讓你放心。”
當辛夷喃喃地提起這段記憶時,食香獸不屑地笑了起來。它骨鞭般的長尾在半空中一揮,無數的花苞綻放開來,交織成一片夢幻的光影。
“你現在看到的,才是當時真正的情景……”
漫天的星光升起來,在夜空中璀璨鋪展。半山腰的木屋年久失修,搖搖欲墜,門外雜亂地堆著破損的狼皮與獵刀,一看就是貧困獵戶居住的地方。
一名小小的女童坐在木屋外的柵欄上,兩條小腿懸在半空一晃一晃,她的身邊站著一名絕色公子,織錦纏花外袍,流墨一般的長髮。
他們身後的木屋裡,年輕的辛夷正在酣睡。
“來做個交易吧,紫蘇。”
小小的食香獸貪婪地望著自己的食物,卻因為法力不夠而不得不剋制。狡詐地笑了起來,對絕色公子說道,“直到我恢復獸形元身為止,你不得傷害我,還必須遵守對辛夷的約定,護佑我‘這一世’平安喜樂。”
紫衣公子的眉微微蹙著,卻沒有反駁:“那麼,回報呢。”
“作為回報是,”食香獸語氣輕快地說,“我繼續扮演一個‘好妹妹’,不讓他看出絲毫破綻,滿足他對家人的渴望,更不會告訴他——”食香獸的微笑變得極度惡毒,“他的母親,那個醜陋吵鬧的老太婆,是被我吃掉的。”
“啪”地一聲,辛夷手中的劍掉在地上。
“為什麼——”
“驚訝麼?紫蘇早就知道了。他聞得出我身上血的味道。”花鈴兒欣賞著辛夷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紫蘇知道的遠比你想象的多。比如他就不會問我為什麼要吃掉那個死老太婆……哥哥,那是一個荒年,家裡已經斷糧了,”食香獸說,“我必須要活下去,儘管那個老太婆身上並沒有什麼香氣,只有每個凡人都會有的鮮血的味道,但我還是吸乾了她血,敲碎嚼下了她的骨髓……我把她的乾屍埋在屋後的荒地裡,哥哥,你肯定沒有挖出來看過,不然絕不可能繼續對你親愛的妹妹這樣好。”
食香獸花鈴兒咯咯地笑著,辛夷只覺得渾身血液冰冷。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年少時嘔心瀝血養大和迴護的是怎樣一個猙獰兇殘的妖魔,這一刻,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他慢慢地彎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劍。
劍尖對準花鈴兒的那一刻,有著女童面孔的食香獸依舊在笑:“我已經說過了這只是一個幻影分身,你殺不到我的,哥哥。”
它用戲謔地語氣叫他“哥哥”。
辛夷的雙手痛苦地抖了一下,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字地說道,“你必須為你殺害我母親的行為付出代價。”
“呵呵,代價麼?”食香獸漫不經心地笑著,“哥哥,你的紫蘇公子可還在我手上喲。”
“你把公子怎樣了?!他在哪裡?!”一聽見紫蘇的名字,辛夷焦急起來。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明天,我將像吃掉那個死老太婆一樣,吃掉你的紫蘇公子。”食香獸的語氣輕柔,“當然,我不會讓他死得太容易,畢竟當初青桓君為了他,設下陷阱誘殺我至重傷……”食香獸說著,湊近辛夷,“我在你身上聞到了青桓君的味道……紫蘇是把你當做了復活青桓君的容器?那麼,用你手中的劍,親手去殺掉紫蘇吧。讓青桓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割開紫蘇的喉嚨,卻無能為力……這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呢……”
“你休想!”辛夷大吼。
食香獸微笑起來:“別這樣,哥哥。據我所知,你既然是青桓君的容器,那麼青桓君的魂魄已經在蠶食你的魂魄了,無論青桓君最終能否復活,你都難逃一死……如果你替我做成這件事,我就想法子讓你反過來蠶食了青桓君如何?那樣的話,你就可以直接成仙喲。”
食香獸誘惑地眨了眨眼。
“我絕對不會對公子動手的!”辛夷憤怒地吼道,一劍朝食香獸的幻影刺去,卻刺了個空。
“別急著回答,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考慮。一個時辰後我會再來,那時,我希望能聽見滿意的答案……我聰明的哥哥。”
食香獸大笑著,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不見。
辛夷……辛夷……
恍惚中,一個溫潤如水的聲音傳來。
“誰?!”辛夷警覺地低吼,握緊長劍四下顧盼,卻發現偌大的承香苑裡冷冷清清,只有微風吹拂樹梢的聲音和自己孤單的影子。
別找了,我在你的心裡。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比之前分明瞭些,竟似從心底深處傳來。
“你是……青桓君?”辛夷不確定地問。
雖然,從紫蘇和周圍人的描述中,辛夷知道自己的體內沉睡著青桓君的靈魂,可與青桓君透過心靈對話,卻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
是的,我是青桓君。
那個聲音很快回答,接著卻沉默了一下——
辛夷,食香獸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隱藏在辛夷體內的這些時日,青桓君的靈魂日益完整,漸漸便能看見辛夷所看,聽見辛夷所聽,他甚至能觸及辛夷自己也不知道的心靈深處,令青桓君深深欣慰和感動的是,這名黑衣劍客是真心敬奉著自己的公子。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怎樣才能救出公子……”沉默地劍客少有如此痛苦的時候,他的力量遠遠不及修煉了數千年的食香獸花鈴兒,即使再怎麼劍法卓絕,從本質上說他只是一個凡人,而一個凡人,怎麼能和妖魔相比?
你不是食香獸的對手。
青桓君繼續說,
唯今之計,只有我才能抵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