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終於延伸到了盡頭。
我們踏出白雪皚皚的世界,迎面撞進那條狹長的山谷。
與其說是山谷,不如說是一道被雷霆劈開的裂縫——高聳的雪峰之間,這條窪地如同神明的惡作劇,突兀地鋪展開一片夢幻般的生機。
狹窄的谷底蜿蜒著一條靜謐的河流,水面倒映著崖頂積雪的銀光,竟顯出幾分妖異的瑰麗。河岸兩側,成片的奇異野花在籬草間綻放,簇簇紅果像血珠般綴滿枝頭。
這景象美得像一幅精心偽造的油畫。
谷口的風裹挾著暖意撲面而來,所有人卻僵立在岩石陰影下,彷彿面前橫亙著無形的深淵。
“幻覺……這肯定是幻覺!”隊伍裡突然爆出一聲嘶啞的低吼。那個叫白牙的男人攥緊同伴的衣袖,凍裂的指節泛著青白,“老五,你看見了嗎?那些花……那些果子……它們根本不該長在雪山上!”
他通紅的眼睛裡翻湧著恐懼,彷彿經歷過無數次致命的欺騙。
老五一把攬住他顫抖的肩膀:“別慌!不是有那位仙長在嗎?”
唐希快步走過去,壓低聲音說了幾句。白牙突然像被抽走所有力氣,癱坐在岩石上昏睡過去。
緊接著,王玲鈴也軟倒在姐姐懷裡,王大妹剛扶住妹妹,自己卻踉蹌著栽向地面——
“怎麼回事!”楊沐的吼聲炸裂在寂靜中,驚起遠處草叢裡一陣窸窣逃竄的聲響。
我趁機掙脫洪天擇的懷抱,箭步衝到唐希身旁。她正和山豹警惕地掃視四周,轉頭時,我分明看見她眼底的希冀與困惑。當山豹的手搭上她肩頭,兩人同時望向我——可我能給出什麼答案呢?
此刻的溫暖比冰雪更令人窒息。
楊沐已經擠坐在王家姐妹中間,唐珊珊靠在他背上遞水壺,所有人都在疲憊中蜷縮成團。這片生機勃勃的谷地,此刻像張精心編織的蛛網。
我麻木地望向洪天擇。他立在河邊的背影紋絲不動,弱水在他腳下呈現出詭異的透明——沒有倒影,沒有波瀾,只有風吹過時泛起病態般的淡黃褶皺。這水彷彿根本不存在,又或者……我們才是不存在的幻影。
突然,一聲淒厲的長鳴撕裂天空。
洪天擇的坐騎“恨天高”正在水域上空盤旋,周圍簇擁著密密麻麻的黑點。它的嘯叫裹挾著威懾在谷壁間來回碰撞,而天際那道突然出現的紅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蒼穹,像一團燃燒的瘟疫。
“醒過來!全都起來!”我撲向昏睡的同伴,指甲幾乎掐進楊沐的胳膊。
人群在騷動中驚醒時,洪天擇卻望著遠方的雪峰輕笑出聲。
順著他的視線,我終於看見了那個身影——
黑色風衣在凜冽的山風中翻卷,他孤身立在雪崖之巔,身後是正在被紅雲蠶食的天空。
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
“細妹!”唐希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弱水會吃人!我們先躲——”
可她不懂。
我死死盯著那道身影,任由紅雲像血浪般漫過峰頂。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唐希拽不動我,順著我失神的目光望去,卻什麼也沒看見,眼裡只有那片不斷擴散的紅雲。
“細妹,你在看什麼?那雲不對勁,我們得趕緊躲開!”
“快走!快走!”豹子也衝過來催促,他們倉皇地朝不遠處的石崖奔去。
我不知道一道石壁能擋住什麼,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我像塊石頭般僵在原地,死死盯著那道黑影,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包括正朝我逼近的危險。
“哼哼哼,看什麼呢?跟我走吧。”一陣帶著濃郁香氣的陰風悄無聲息地襲來,眼前驟然一黑,我被一團柔軟的東西裹住,隨即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