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十月。
仇天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秦悅醒來看不到他,秦悅睡著看不到他,唯一可以證明仇天還在這個房子裡生活的證據就是清早雷打不動的早餐和刷牙杯不停變換的位置。
天氣漸漸轉涼,秦悅早晨出門都是抖著肩膀儘量多穿幾件。晚上回家,風逃竄一般的鑽進秦悅的褲腿避難。
第二天,秦悅從沙發上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有淺淺的粉色,領口還有兩隻小球球毛茸茸的,像剛出生的小貓的絨毛。她欣喜極了,環顧四周早就沒有仇天的影子。
秦悅在街邊的一家成衣店打工,正規的服裝店不要未成年,而這些小街小巷裡的鋪子不挑剔也不計較這些。秦悅從小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服裝設計師,設計出自己的品牌,但小時候有一次父親打她的時候把她右手食指打斷,腫了好幾個月,後來拿筆都痛,秦悅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如今在這個一草一木都陌生的城市她好像可以拾起一絲一毫的心靈碎片,用笨拙的方式一點一點拼起來然後緊緊地粘在一起,再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一寸寸舒展下去。
仇天是她在這個城市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拯救她的人,世界就是那麼小可以遇見的人那麼少,但對的人微不足道。
成衣鋪的店長是上了年紀的單親媽媽,僅靠一點點積蓄維持著生計,她覺得秦悅設計的一些衣服可以吸引這條小街小巷的人的目光,樸實卻充滿新意。
天微微亮,鋪子就要開張。鐵皮門嘩啦啦往上卷的聲音貫穿著小街,它悅耳的聲音和鄉間清晨鳴叫的晨雞別無二致,都寓意新的一天嶄露頭角。
“金姨,早。”秦悅早早起床去幫金姨開門。
她熟練的把昨夜放下來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一一掛在展示牆上。
“阿悅啊,你哥哥今天給你送了一份早點在我這裡,你抽空吃了吧。”金姨把鋪子外面熱氣騰騰的肉夾饃拿進來。
秦悅接過肉夾饃問:“哥哥?”
“就是高高瘦瘦的,騎車的。”金姨用手比劃著身高胖瘦。
秦悅恍然大悟,仇天把早餐送到這裡說明他已經知道自己在成衣鋪工作了,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金姨這裡有兩個,咱倆一人一個。”秦悅搖晃著手裡的袋子說道。
金姨的兒子叫豆子,上小學三年級,每天早晨七點就要倒幾班公交車去上學,他沒有其他小孩家該有的待遇,獨自奔波在空蕩蕩的馬路上。
秦悅一天的生活就是賣賣衣服,寫寫畫畫,畫一畫衣服的內圖,但小街區裡的居民就是把一分錢掰開兩半花,買衣服挑挑揀揀,做衣服也總是不稱心,金姨的成衣鋪的日子一天挨一天難過。
金姨做中飯時油煙氣鋪天蓋地地撲在她臉上,頓時眼淚就嗆了出來。
“阿悅,把窗子開啟,咳咳......”
秦悅在深圳已經兩個月了,每天順帶吃的就是青菜小炒,整個人瘦下去很多,但身上見長了力氣和毅力。
仇天獨自在工廠待了一週,他了解到,八叔的本名是樓書,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蹤和身份就把外號定的聽上去很老,行內的老手們都沒有見過本尊,於是他們都不知道八叔只是個精明的年輕人。
八叔找到仇天問他感覺怎麼樣。
仇天:“能怎麼樣,刀尖上行走的人,過一天是一天。”
八叔笑笑:“以你的能力,走到這個沒問題吧。”他豎起食指,摸摸指甲尖,意味深長。
仇天:“那還要看靠哪條路子了。”
“什麼事情都要靠自己,別找麻煩對誰都好。”樓書輕輕念出來,擲地有聲。
仇天默默地笑了笑,什麼都沒說,眼神淡淡地對上窗外的青煙,這個工廠馬上就要拆除了,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秦悅中飯後最重要的事就是給豆子送一次飯,坐上遠端的公交車,手裡抱著熱騰騰的飯菜,她彷彿就是在這個新鮮的城市裡流浪的一個影子,來來去去都是卑微而渺小的。她的頭靠在窗戶上,車行走的速度很快,一陣一陣的陣痛麻木著她的大腦神經。
豆子的弱小的影子在校門口兜兜轉轉著,小腳有一搭沒一搭的踹著地上的小石子,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飢餓從胃裡刺激著內心。
“豆子!”
他猛地一回頭,是秦悅。
秦悅臉微紅,輕輕喘著粗氣,“今天......今天是我給你送。”
豆子接過飯盒,舊制的飯盒在他的小手裡顯得很沉重,他遲遲不肯離開,不知道在猶豫什麼。
“回去吧,小朋友們都應該開始吃飯了。”秦悅催促著他,把他拉到校門口,很多孩子也在門口等著家長送飯,不同的是,他們手裡的飯盒多到兩隻小手都拿不下,笑容掛在臉上被老師領回教室。
豆子呆呆地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回去,他突然攥緊了小手,拉了拉秦悅地衣衫,“姐姐,你可不可以帶我去那邊吃。”
他指的方向是附近地一個小公園。
“為什麼啊?”秦悅不解。
“我不想回教室吃。”豆子眼睛裡地淚珠打轉,他輕輕開啟飯盒看了看,又是青菜和土豆絲,媽媽上次說可以一週可以給他做一次肉吃,物價飛漲,他這周沒吃到。
“行,那姐姐帶你走。”
秦悅和老師請下假,空留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去帶他吃飯,午睡之前送回來。
中午的燥熱被小公園茂密的樹遮擋的嚴嚴實實,豆子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安安靜靜的坐在石凳上,靜靜地一口一口結束這次午飯。
秦悅把飯盒蓋起來,他很乖,一顆米粒都不剩。
秦悅問:“可以走了嗎?”
豆子點點頭,表示可以了。
秦悅放下手裡地飯盒,安撫地摸摸他的腦袋,“有時候沒必要無謂地考慮別人,你只要可以真正的快樂,有人愛你,就很幸福了。”
豆子抬著頭,兩隻小眼睛看著秦悅一字一句的說,清澈的眼神裡慢慢多了幾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