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忠海住進療養院後,果然就像是何剛想像中的那樣。
他這個算計了一輩子,掌控了一輩子的人,遇到這些比他能力更強,或者說是無論談吐還是行動力都碾壓的他的人後。
他就覺得這個地方有點和他格格不入了。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易忠海的身份還有點好奇。
聽到他是個八級工後,也喜歡向他打聽一下實際工作中的各種問題。
只是後來易忠海這人說話辦事的水平,明顯就是眼見和魄力都不足,也不會真心經營人際關係。
人家這些官場上的老油子,很快就看清了他的虛實。
尤其有些老人因為某種意見不和合,發生爭執後,他總是喜歡說些不明所以的話。
就比如:“都是一個院裡的,大家不要只想著自個。
人家年齡大,你就應該大度點讓著他……”
類似這種毫無邏輯的話。
剛才始的時候,大家還能給他幾分薄面,結果後來聽了好幾次這樣四六不搭的話後,知道這傢伙就是個擰不清的蠢貨。
根本不懂他們之間的相處關係。
於是也就和他慢慢疏遠了。
這裡的人誰的級別,能力不比他易忠海高啊,還用得著他一個連政治都搞不明白的八級工來說教?
大家當初在臺上忽悠工人和下屬的時候,你還在車間裡擰螺絲呢!
而且大家都是離退休老幹部,平日都有人曾經的下屬或者朋友過來看他們。
節假日就更不用多說了,基本都是被接出去玩樂一整天,才滿面笑容盡興而歸。
而他易忠海可謂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連個過來看望的人都沒有。
人家是來療養的,他是來養老的!
連續這樣被冷落排擠了幾個月後,易忠海就覺得自己快要抑鬱了。
他甚至都想回到以前的那個紅星養老院。
那地方雖然得不到很好的照顧,但至少還有一群老傢伙能聽他的說教,用崇敬的語氣和他聊天。
不像在這裡,他除了和護工說幾句話,基本就沒人答理他了。
於是一天下午,還能走動的易忠海竟然趁著沒人看著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就跑出了療養院。
他打了一輛車,先到了南銅鑼鼓巷。
只是當他想回到自己曾經住過的院子時,卻發現那個地方早就物是人非了。
九十五號整個四合院,連同附近的兩個院子,都被一個神秘的港島買家全買下來了。
而且現在還正在重新修繕,整個院子都成了一個大工地。
易忠海沒被允許進去這個院子,因此他只能在外面看著這個自己住了大半輩子的院子。
似乎真的和何剛說的那樣,正在逐步恢復它曾經的輝煌。
易忠海看到,就連曾經閻埠貴經常站著的那個大門外,如今都擺著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
易忠海在周圍彷徨了許久,最後透過和附近鄰居的打聽後,他才知道自己那些鄰居,早就全部搬到大學城的那些單元樓裡去住了。
看著街坊說起這幾個四合院裡鄰居住上樓房的際遇,他那臉上羨慕嫉妒的神情,都快要掩飾不住了,易忠海心裡立馬就閃過一絲被愚弄的恨意。
“難怪何剛那王八蛋,會花費超出市價這麼多的代價,來買自己的房子呢,原來他是為了轉手賣給港島老闆啊!”
易忠海一向都喜歡以己度人,當即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於是他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立馬又打了一輛車,去了街坊給他提供的地址。
然後他又經過一番打聽後,終於找到自己曾經的那些鄰居居住的大樓。
易忠海一眼就看到身形瘦小的閻埠貴,正在樓下襬弄著他那些盆栽。
而且比起他在四合院裡種的那些來說,他在這裡擴大了更大的規模,差點把一樓所有的空地都給佔了。
“老閆,還是好雅興啊!”
易忠海一瘸一拐來到,正專心致志打理盆栽的閻埠貴身後,然後輕輕打了個招呼。
閻埠貴聽到有人喊他,於是回頭扶著眼鏡看了一眼。
“老易?”
閻埠貴眼睛瞪得溜圓,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滿頭白髮,神情蒼老的易忠海。
“你……你不是在養老院嗎,怎麼也來這裡了?”
易忠海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怒容,不過須臾之間就恢復了正常。
“呵呵,我只是想念大家了,所以才出來和大家一起聚聚!”
“嘿嘿嘿,老易,你這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吧,來來來,先做下再說!”
閻埠貴雖然性格吝嗇,不過面對這幾乎一年沒見的老鄰居老夥計,端上一杯茶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兩個老頭,就在這樓下開始聊了起來。
“老易,現在在養老院過的不錯吧,聽說你後面換了一個需要自己給錢的療養院?”
“嗯……”
易忠海言簡意賅的點點頭。
“每個月多少錢啊?”
閻埠貴好奇問道。
“每個月兩百塊錢!”
易忠海留了個心眼,故意報低了價格。
“什麼,每個月兩百塊錢?”
閻埠貴聽到這個價格,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在這個人均工資才五十塊錢一個月的時候,這老易竟然住兩百塊錢每個月的養老院。
這對一向節儉的閻埠貴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他扶著眼映象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易忠海。
“老易,你這也太……太浪費了吧?”
“唉,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紅星養老院那地方簡直不是人能待的,我算是明白以前的聾老太太,為什麼不到一年就沒了!”
易忠海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然後才將自己在裡面的所見所聞稍微說了一遍。
聽得閻埠貴都忍不住毛骨悚然,全身也都起了雞皮疙瘩,更是無比氣憤的怒斥道。
“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待老人呢,難道他們自己不會老嗎?”
“唉,誰說不是呢?”
兩人對著那群折磨老人的護工共同討伐了許久,這才將話題重新拉回到現在閻埠貴住的地方。
“老閆,我看這棟樓有六層樓,應該是有十二套住房,這樓上住的都是咱們以前的鄰居嗎?”
易忠海忍不住好奇問道。
“呵呵,你說還真沒錯,這裡住著的都是咱們以前的鄰居,隔壁那兩棟住著的就是咱們隔壁兩個院子的人。”
說道這裡,閻埠貴又不無得意的搖頭晃腦的笑道。
“還是我老閆有眼光,一開始就選了一樓,那些選了高層的現在可就後悔了!”
“啊,後悔,為什麼後悔?”
易忠海納悶道。
“不是說住得高看得遠嗎,而且樓上還沒有蚊子,也不怕小偷……”
“呵呵,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對於年輕人來說,住在樓上確實沒問題。
但對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太太,住那麼高的樓,不是要了老命嗎?”
說到這裡,閻埠貴看了一眼四周,這才神神秘秘小聲對易忠海說道。
“老易,你不知道,兩個月前賈張氏那個老肥婆下樓的時候,不小心就從樓上滾了下來,差點就直接摔死了。”
“哦?還有這事?”
易忠海眼睛睜得老大,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閻埠貴。
“她們家住在幾樓啊?”
“呵呵,六樓,他們家是最後搬進來的,只能住大家選剩下不要的房子,沒想到才住進來兩個月,賈張氏就出了這檔子事,看來也是個享不了福的!”
閻埠貴說道這裡還忍不住有些唏噓。
“嘖嘖……”
易忠海對此也只能嘖嘖兩聲。
他們兩家其實也有幾十年沒說過話了,所以他聽到賈張氏從樓梯上滾下來,既沒有覺得解氣,也沒覺得難過。
他就當是聽了一個故事而已。
兩人聊了許久,結果都沒看到其他鄰居。
閻埠貴忍不住搖搖頭。
“老易,以前住在四合院的時候,我一直覺得那麼多人住在一起,實在太擠太吵鬧了,總是有那麼多糟心事。
現在好了,大家都住上夢寐以求的樓房了,可大家的感情也淡了。”
說道這裡,他呵呵自嘲笑道。
“現在各家各戶回到家後,將門一關,整天也不知道在忙啥?
這棟樓除了我每天在家,守著這個樓梯還能看到不少人,其餘鄰居除了碰面點個頭,好像都沒再有什麼來往了!”
易忠海默默聽著閻埠貴的抱怨和傾訴,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之後他才突然開口問道。
“老閆,何剛家住在哪裡?”
“剛子?哦,他家就在我樓上,不過他似乎一直都沒在這裡住過,聽說是去外地了?
老易,你問這幹嘛?”
閻埠貴不解的問道。
“唉,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上了何剛的當了!”
易忠海趁著這個間隙,就將自己和何剛做的交易透露出來。
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並沒將何剛買他的房子花了多少錢說了出來。
閻埠貴一聽,當即就連連搖頭。
“老易,我覺得你想錯了,剛子應該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咱們雖然和他一直都不怎麼對付,但他絕不會故意騙你家的房子。”
說道這裡,他又說道。
“而且剛子在這裡也只有一套房子。”
“說不定他還和那什麼港島老闆,換了另外地方的房子呢?”
易忠海忍不住冷笑道。
“啊?怎麼可能?”
閻埠貴聞言一愣,心裡也忍不住懷疑起來。
“呵呵,要不然他怎麼連這裡的樓房都不住,反而跑到外地去了?”
易忠海故意挑唆道。
“你是說他又換了外地的房子?”
閻埠貴有些猶豫的問道。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說不定這只是個幌子,其實他和人家老闆換的是大別墅呢!”
易忠海繼續拱火道。
他很清楚閻埠貴的性子,知道這傢伙十分能算計,自己一旦在他心裡種下這種種子,他肯定就會想盡辦法將問題弄清楚的。
這不就等於自己多了一個免費的幫手了嗎?
只能說易忠海的認知,確實太過侷限了。
人家何剛早就和他說過,他一天都能賺好幾百萬了,結果易忠海竟然還覺得人家還會騙他這三瓜兩棗?
他這種人,生活怎麼可能過得舒坦?
……
躺在醫院的賈張氏,似乎已經到了生命中最後彌留的時刻了。
她原本還緊緊閉著的眼睛,突然猝不及防的睜開。
將一旁正看著她的趙心柔嚇了一跳。
“是棒梗……是那個白眼狼……將我推……”
賈張氏眼裡閃過一絲怨毒,也閃過一絲後悔,更多的還是悲哀。
“媽,你說棒梗怎麼啦?”
趙心柔一開始還沒理解賈張氏的意思。
只是聽到賈張氏虛弱的說出棒梗是白眼狼,是他將她推下樓的時候,趙心柔的臉色立馬變了。
“媽,你說什麼胡話呢,你可別亂說啊,棒梗只是去工作而已,這才沒能來看你,您也用不著說他是白眼狼吧!”
因為病房裡還有其他人,所以趙心柔生怕別人聽到賈張氏對棒梗的控訴,於是連忙接過話頭找補道。
如果不是有這麼多人在旁邊,她恨不得立馬就捂住賈張氏的嘴巴,免得她繼續胡說八道。
這個蠢貨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要壞了棒梗的名聲,她這是恨不得棒梗去死嗎?
“媽,棒梗可還沒娶媳婦呢,你不會想讓咱們賈家真的絕後吧?”
趙心柔藉著給賈張氏整理頭髮的機會,悄悄在她耳邊如此說道。
賈張氏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和掙扎,最後終於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也不知道她這是後悔的淚水,還是痛苦的淚水。
這一刻,她似乎在天花板上看到了死去多年的丈夫,還有自己的兒子。
他們都在向自己招手。
只是賈張氏並沒有一絲想與他們團聚的意思。
她還想再活五百年!
於是她拼命的搖頭擺手,嘴裡還忍不住嘶啞著喊著“不不不”。
她這樣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其餘人的注意。
於是紛紛過來圍觀她的動靜。
趙心柔雖然心裡十分擔心她毀了兒子的名聲,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叫醫生。
只是醫生過來後,看著賈張氏這樣的表現,對一臉擔心的趙心柔嘆氣道。
“同志,儘快給你婆婆安排後事吧,這是老人臨死前經常出現的臨終抓握反射,是一種身體的本能反應……”
聽到醫生的解釋,趙心柔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心中甚至還有一陣竊喜。
既然醫生都說她這些都是臨死前胡話了。
那麼,就算她說她是被棒梗推下樓的,也就沒人會相信了吧?
就在趙心柔竊喜的時候,賈張氏的腦海裡也像是走馬燈一樣。
她這輩子的所有記憶,都一一從她眼前閃過。
從她記事的那天起,平平淡淡的長大,再到她和老賈結婚,生下兒子東旭,然後老賈工傷死亡……。
然而,她的目光突然凝固。
因為她忽然發現,從兒子東旭結婚的那天開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畫面,和她這輩子所經歷的一切竟然完全不同了。
因為她家娶的兒媳婦,竟然是何剛的媳婦秦淮茹?
而且她們家第一胎,生的竟然是男孩,而且也叫棒梗!
接下來秦淮茹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字叫小當?
只是……賈張氏突然只覺心神巨震。
因為在秦淮茹懷上第三胎後不久,她兒子賈東旭就因為工傷的原因直接沒了。
這比這輩子兒子的離世足足提早了十五年!
然後她就看到自己和秦淮茹為了維持這個家,是如何在院裡撒潑耍橫,裝窮賣慘博同情。
然後她們一家人又和易忠海聯手,為了養老和養孩子。
如何吸附在傻柱身上,並且將他完全掌控在他們的算計中,慢慢將他的家產吃幹抹淨,對他敲骨吸髓……。
最後他們賈家甚至還將四合院全部拿在手裡。
至於那個傻柱,最後卻被棒梗他們趕了出去,凍死在橋洞!
“哈哈,好啊,就是要這樣,這才是她們賈家應得的結果!”
賈張氏心裡不由發出一聲暢快的大笑。
她這輩子吃了何剛太多的虧,就算只是在夢裡報仇雪恨,她也覺得值了。
只是讓她疑惑的是,她的印象中從未出現過趙心柔的身影。
“難道……這個趙心柔就是故意出現來折磨我的,這個棒梗也不是我們家真正的棒梗啊!”
賈張氏心中生出這樣一個念頭後,就永遠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