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書架前，方圖南拿下一本藍色封皮的嶄新書籍。

《在時間長河裡潛泳的人》，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書名標題。

作者，是一位名叫褚星泰的物理學教授。

“怪不得你的時間穿越理論這麼精彩出色，原來是……已經立足於實踐之上了。”方圖南喃喃道。

立刻在搜尋引擎上，輸入褚星泰的名字，按下回車鍵。

這次，方圖南找到了頗多有用的資訊。

今年已是年過六旬的褚教授，擁有著MIT物理學和醫學雙博士學位，七年前歸國，受聘成為鶴京大學物理學院院長。

在鶴京大學官方網站的師資力量板塊，褚星泰教授的個人介紹頁，方圖南發現了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這個褚教授，主攻的兩大領域，居然是凝聚態物理和臨床醫學。

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專業。

本身雙修物理學和醫學，也不算很奇怪。

如果確立的是醫學科技的研究方向，諸如粒子物理學兼修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光學物理兼修影像醫學，是很正常很合適的。

可凝聚態物理和臨床醫學……方圖南想不到這兩個領域有什麼交匯之處。

只能說是褚星泰教授身為天才的任性？

還是有著其它特殊的目的？

繼續在鶴京大學的官方主頁上尋找著，方圖南查到，三天後的下午，褚星泰教授會有一場關於時間穿越理論的校內學術講座。

話說回來，根據能夠查到的，這個褚教授的所有公開講座，基本上全都是關於時間穿越理論的假設學說。

這讓方圖南更加堅信了他的猜測判斷。

“你這老東西！馬腳已經露的很明顯了！”

線索已經明朗。

方圖南嘴角勾起笑容，立刻從櫃子裡拿出行李箱，做好前往鶴京市的準備。

打包收拾完東西后，方圖南站在客廳的魚缸前，給景羽撥去電話。

“喂，羽，我明天要去鶴京市一趟，追查樹姐的事兒，可能需要個好幾天，你不是有我家的鑰匙嗎？記得來我家幫我餵魚，可別讓這隻魚餓死了，它對於我很重要！”

“好，不過，你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景羽問道。

“暫時不用，需要時我再隨時給你電話。”

“明白。”

電話結束通話，沒等方圖南放下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是林依然打的。

“喂，圖圖，剛才打電話怎麼在通話中呢？你在忙嗎？”

“沒有，我要出遠門辦點事，剛才打給了景羽，讓他幫我照看我的魚。”

“魚？圖圖你養了條寵物魚嗎？是什麼品種呀？”

方圖南蹲下身來，隔著魚缸玻璃，凝視著正在遊弋的這隻美麗鯉魚。

“呃……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看起來很漂亮，像是錦鯉吧……月白色和靛藍色相間，魚鰭的形狀……像羽毛一樣。”

“啊？白藍色的錦鯉！很稀有罕見啊！它有名字嗎？”

“有，開普勒。”

“是什麼意思啊？”

“我不知道……你可以問你自己，因為這隻魚是去年秋天的時候，你送給我的，名字也是你起的。”

“唔，可那是十二年後的我，現在的我怎麼可能知道呀？”

方圖南笑了笑，而後嘴角卻有些難過的下牽。

這隻名叫開普勒的鯉魚，是去年秋天，他和林依然說分手時，林依然送給他的離別禮物。

回憶進攻之際，方圖南想起了林依然那天說的話。

“喂，然然，我想起來了，這隻魚的品種，當時你告訴我，這種魚生活在赤道邊沿的熱帶地區，一個叫偕老山的地方，叫做……或然鯉。”

“你還說，這隻或然鯉，在魚類中是很特別的存在，因為普通的魚，記憶只有七秒，而這隻或然鯉，記憶是永恆的。”

“所以，無論我在人生中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傷心難過還是美好幸福，都可以說給它聽，它會記錄我所遇見的一切，永遠陪伴著我。”

電話另一邊的林依然，當即發出可愛的驚呼聲：“哇！聽起來好浪漫啊！”

方圖南卻是撇嘴。

“浪漫你個大頭鬼啊！你明顯是在把我當小孩子哄好吧？魚的腦子只有那麼大一點，怎麼可能擁有永恆記憶啊？

“還有或然鯉這個名稱……也根本就是你編的吧，魚躍龍門，唯鯉或然，是取之於這個典故吧。”

“所以，它就僅僅是隻普通的鯉魚，我說然然，你不要小看你的男朋友啊，我雖然做什麼都不行，但就是讀過的書夠多。”

林依然委屈的哀嚎道：“啊！就算真的是這樣，你也不能苛責現在的我啊，那是十二年後的我在瞎說哄你，和現在的我又沒有關係！”

“嘿嘿，都一樣，你這個油嘴滑舌的臭豬豬。”方圖南很是幸福的笑著。

一番打情罵俏後，林依然又問道：“所以，圖圖，你平時到底會不會，對著那隻叫開普勒的魚說話啊？”

方圖南應了聲，把鼻尖貼在魚缸玻璃上。

這時，開普勒也停止了遊弋，面朝著方圖南，好像在和他對視一般。

“是啊，無論什麼事情，我都會跟它說。”方圖南輕聲道。

“哼，那你剛才還嘴硬，笨笨蛋……等等，依婷她洗完澡了，我也要洗洗睡啦。”

“嗯，晚安。”

結束通話電話，方圖南雙手環膝，坐在地板上，恍神了好一會兒。

隨即，深吸了一口氣，方圖奮力拍打著自己的臉頰。

“擺脫！擺脫！不要在深夜emo！尋找樹姐、調查褚教授、成為真正的時潛者……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拿著停泊之鐘，躺在沙發上，方圖南把刻度盤的時間，調到“2021年2月24日，09點00分00秒。”

雖然碰見過去的林依然，會導致穿越旅程被強行中斷。

但那天在舉行婚禮的酒店裡，接近十點鐘左右，自己和樹姐重逢相遇的時刻，林依然並沒有在附近。

如果透過“停泊之鐘”，在穿越座標點落地後，從家裡直接出發，游去酒店，途中避開接親婚車的車隊，就不會有問題。

“我必須搞清楚……樹姐在那天強吻我後，到底去哪裡了。”

可尷尬的是，大概是因為昨天睡了接近一天一夜，今晚無論喝下再多的酒，方圖南也睡不著了。

失眠到了凌晨四點，眼看五點鐘還要趕火車，方圖南只好暫時放棄，起床洗漱後，拎著行李箱出門。

鶴京市，地處交通樞紐關鍵位置，九省通衢，算是內陸地區最發達，最有實力和牌面的省會大城市。

永安縣離鶴京市頗近，汽車只需要兩個半小時，火車就算只是普通特快，也只需一個半小時左右。

所以從小到大，方圖南也是沒少來鶴京市遊玩辦事，對這裡頗為熟悉。

沒有開車，選擇坐火車，自然也是考慮到豹子號的AMGGTR太過高調惹眼，此次前來的調查行動，可是要保持低調，不惹人注目才行。

出了火車站後，方圖南提著行李箱，輕車熟路的坐上21路公交車，直奔江岸區。

褚教授的講座，在兩天後才會開場，在這期間，方圖南肯定不會閒等著。

來之前，他已經從周萌那裡問到了，樹姐她家搬來鶴京市後的詳細地址。

抵達江灘路後，方圖南找了個快捷賓館，開了個標間放下行李後，便步行來到了附近不遠的一條服裝街。

“韻選服裝專賣”。

樹姐的爸媽舉家搬來鶴京市後，依舊做著以前的服裝生意。

招牌和鋪面看起來都頗大，店裡還有緊跟網路賣貨潮流的帶貨店員主播在講解，櫃檯裡坐著的，正在拿著計算器對賬的唐姨，看起來氣色頗好，穿著打扮也是光鮮亮麗。

看起來樹姐家的日子，過的還算不錯。

在店裡佯裝挑選衣服，實際上暗中觀察的方圖南，卻根本不敢去和唐韻搭話。

因為自從那次聯絡上唐韻之後，方圖南又鍥而不捨的，給唐韻打過好幾次電話，想要喚醒她對陳樹這個女兒的記憶。

可不僅記憶沒有喚醒，他還被唐韻當成了詐騙分子，拉黑了手機號。

現在，如果再去直接跟唐韻亮明身份，怕是要被她報警抓起來。

“那現在……我想透過唐姨的記憶碎片，尋找樹姐失蹤的線索，該怎麼辦？”方圖南思忖著。

之前透過對景羽的夢境穿越，方圖南已經能確定了，即便當時的景羽，已經徹底遺忘了陳樹是誰，但景羽的記憶碎片，依舊全部保留著和陳樹有關的存在。

“我如果像對待景羽那樣，透過唐姨的記憶碎片穿越回過去，對她過去所經歷的某件事，做出極其微小的修改，她不就也能像景羽那樣，想起來樹姐的存在嗎？就算失敗了，至少我也能得知，樹姐在高中畢業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才會擁有這種夢境穿越的能力，以及和CXT研究所扯上瓜葛。”

計劃確定，實施起來卻是有些難度。

記憶碎片這種穿越方式，需要兩個人的頭顱，相距非常之近並睡在一起。

不要求對方同樣必須睡著。

但至少要等到自己入睡後，進入灰白畫素點虛空，觸碰到對方的記憶碎片完成穿越之後，提供完穿越座標點的對方，才能離開。

方圖南想破頭皮也想不出來，在唐姨現在完全不相信他，把他當詐騙分子的情況下……

要怎麼才能讓她同意，和自己同床共枕這種荒謬的要求？

一籌莫展之際，店裡的玻璃門被推開。

一個年歲約莫四十多，挎著香奈兒包，身材圓潤的婦人，大咧咧的走了進來，直奔著櫃檯而去。

“唉喲，唐姐啊！大老闆了，別整天忙碌操心了！一把年紀了，就得對自己好點！熬成黃臉婆，老公都要出軌變心了！走！美容院走起！好好護理保養一下！”

唐韻笑著搖頭：“靜子，我今天真的沒時間，要盤貨對賬，明天吧！明天上午我老公就回來了，我就有閒空了！”

“確定啊？明天幾點？別又放我鴿子！”

“中午吃完飯，一點多，你還是直接來我店裡就行。”

“成！那我今天先去簡單敷個臉，明天再跟你一塊去做全身專案。”

隨即，圓潤婦人便離開了。

聽到二人對話的方圖南，心中頓時大喜。

這下有辦法了。

急忙出門，掃了輛共享電動車，跟在那圓潤婦人開的車後面，看她來到了距離唐姨的店不到一千米遠的一家“伊人坊美容會所”。

整理了一下儀容，方圖南跟著走進會所裡。

故意捏著娘娘腔的嗓音，裝成是單純在意保養形象的精緻彎男，跟前臺詢問了一下這家美容院的專案，並踩點確定休息室的環境和位置。

確認完畢後，方圖南跟前臺約好，他明天下午一點，要來做個面部刮痧專案。

之後，方圖南便回到了賓館裡，隨便看看書打發時間等待著。

到了晚上，有了睏意的方圖南，把停泊之鐘調到2021年2月24日，09點00分00秒，只喝了半杯酒，便緩緩入睡。

依舊是畫素點虛空，觸碰不停旋轉著的灰色漩渦穿越，空間座標的落點，也仍是自己租住的公寓。

跟著這個時空的自己，搭乘上計程車，到了林依然舉辦婚禮的酒店。

方圖南眼看著自己落座，被符江責難，被景羽安慰後，藉口上廁所，逃避去了洗手間。

來了，就是這一刻。

方圖南瞪大眼睛，看著一身米色長裙，長髮及腰的樹姐，從女廁裡走了出來，來到公共洗手區域。

樹姐神色萎靡，嘴角還有著血跡。

但看到這個時空的自己後，她無神的雙眼中，當即有了光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疾步朝著自己走了過去。

“方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這個時空的自己轉身，愣了不到一秒鐘，臉上就綻放出欣喜的笑容。

“樹姐！我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好久不見啊，老同桌！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

樹姐沒有回答，朝著這個時空的自己走了過來，神經質一般唸叨道：“方同學，你還記得我就好！”

說罷，她突然摟住這個時空自己的脖頸，對嘴強吻了下去。

“啊！你幹什麼？”

推開樹姐，這個時空的自己，抹了一把被咬出血的嘴唇，又驚又惱，全然懵住。

而樹姐的臉上，卻是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方同學，永遠都不要忘記我。”

說罷，樹姐便快步跑開。

方圖南急忙划起泳姿，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

眼看樹姐從酒店大堂最東側的員工通道，一路小跑著出去。

可剛跑出門的一剎那，樹姐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無比慌亂的在手包裡翻找著。

“忘記了……給他這個。”樹姐呢喃道。

然後樹姐轉身，竟是要回頭再去找自己。

方圖南驚愕看著樹姐手中，要給自己的東西，是一張約莫七寸大小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什麼？

沒等方圖南走近看清楚，樹姐的身形卻是一個打晃，眼神渙散，赫然是太過虛弱支撐不住，眼看就要暈倒在地上！

方圖南本能性的急忙伸手，想要扶住樹姐。

但下一秒，讓方圖南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在他確定，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樹姐哪怕零點零零一秒，甚至連眨眼都沒眨。

樹姐整個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