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山面色無波,只是抬手吩咐:“去,把上次那兩株十年份的拿來。”
夥計應聲去了。
陳玄順勢在一旁坐下,隨口說道:“南疆一帶的藥材這幾年難進了吧,聽說邊境不太平?”
白秋山淡淡回道:“做藥的,不問戰事。你有需要,我有貨,這就夠了。”
陳玄一笑,沒再深問,而是裝作無意地掃了一眼牆角堆著的木箱。
“那邊那些……看起來像是地火根的皮?”
白秋山眼神閃了閃,但很快就掩飾過去:“客人好眼力,那是伏靈皮,是地火根親緣種,用來做靈引,有時候也用在壓邪的符籙上。”
“我記得,這種藥材在中域已經停產了吧?”
“南疆還留著幾處地脈可以產,難得罷了。”
兩人你來我往,說得滴水不漏。
陳玄明白,這種老狐狸,不會輕易說漏嘴。
不過,就在夥計拿藥回來、白秋山轉身檢查藥材的那一瞬……
陳玄冷不丁道:“對了,聽說你這兒還有陰凝草?”
老白頭本來動作利落的手指頓了一下,只是一瞬,又恢復如常。
“陰凝草?”白秋山笑了笑,似是漫不經心,“那是舊物了,現在不賣了,早幾年朝廷禁了,沒人敢用了。”
陳玄眼睛微眯,注意到……
他話音剛落,白秋山眼中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哪怕只是片刻,也逃不過陳玄的眼睛。
他沒立刻戳破,只是笑著搖頭:“我也就聽朋友提了一句,說是能止夜溢。”
“確實止得住。”白秋山淡淡點頭,“但傷神。壓一時,傷一世,朝廷查得緊,不好碰。”
“是嘛。”陳玄輕輕點頭,“你這鋪子倒是規矩。”
“在京城做生意,不規矩早就活不下來了。”
白秋山平靜地答,順勢將兩株靈芝包好,遞過來。
“兩株三百靈金,客官要是喜歡,還可以留下您的聯絡玉印,下回有稀罕貨,咱們通知您。”
陳玄沒多說什麼,付了錢,將靈芝收好起身。
“那就多謝了。”
“客官慢走。”
他一走出藥鋪,白秋山立刻回頭冷哼一聲。
“裝得挺像。”他低聲嘀咕,轉頭便吩咐那夥計,“盯著他,別讓他繞回來做手腳。”
……
陳玄離開後並未走遠,而是繞到街尾,悄悄調動了自身靈識,凝於耳後引聲釘中。
這東西是他當年在巡天司留下的老手段,用氣沉聲,將自己說話時留下的餘息調入對方空間,能短時間監聽一個小範圍內的對話。
只聽見那夥計聲音低低傳來:“……真是靈商?”
“鬼知道,他剛才問陰凝草那一瞬我就懷疑了,這東西外面人不會提。”
白秋山語氣不善,“盯著他,順便通個氣,看看黑坊那邊最近動靜。”
陳玄冷笑。
果然。
陰凝草是禁材,煉陰邪丹藥、驅動妖陣、封魂散魄、壓邪祭靈皆可用。
最關鍵的是,它還能掩蓋妖邪氣息,哪怕是巡天司的裂痕儀都未必能探出頭緒。
而蘇星雪幾天前來這裡,藥材賬本雖然被擦得乾乾淨淨,但根據監察司擷取的藥引備案顯示,她在這裡確實用監察令買走了兩味藥。
現在看來,其中一味十有八九就是陰凝草。
陳玄拉了拉衣袖,從巷口退開,轉了半圈,落在街角的一家關門茶鋪簷下。
這裡視野不寬,但勉強能窺到藥鋪後門。
他沒有動。
風越來越冷,天色徹底沉下去,月光也被雲遮了個結實。
整條霧柳街靜得詭異,街燈昏黃,連狗吠都沒一聲。
陳玄靠著柱子站定,手裡摸出一顆靈息珠,往袖中一貼。
珠子內溢位的靈流順著他肩頸匯入脊背,靈識頓時拉長,連街對面屋簷上的塵屑震動都被他感應到了。
“蘇星雪,你到底在查什麼……”他眼神沉如夜色,“還是你……早就不是原來的你了?”
他不怕調查難,他怕的是調查到最後,真的是她出事。
真要是她的問題,那這案子就不是揭榜領賞那麼簡單了。
時間緩緩流逝。
從子時初刻,等到了子時末。
陳玄依舊站著,一動不動,像個石雕。
直到……
咔。
他耳力陡然一緊。
藥鋪後門被人從裡輕輕推開了,一道暗影從門縫中鑽出,身形極快、腳步輕得幾不可聞。
陳玄眼皮一跳。
來了。
他靈息一收,身影頓時隱入簷下陰影中,只留一縷神識遠遠鎖住那人。
不是蘇星雪。
這人穿著夜行衣,個子偏高,身形偏瘦,腰間掛著一柄樣式古舊的單刀,眉骨高聳,五官冷峻——不像是藥鋪的人,更不像是什麼藥材商。
是個練家子。
陳玄眼眸一沉,沒動聲色地掠上屋脊。
那人一出藥鋪,就直接繞過了街道,鑽進旁邊的巷子裡,行蹤小心至極,甚至在每個拐角處都停頓片刻,觀察是否有人跟蹤。
“防備心挺重。”陳玄皺眉,“不是普通跑腿的。”
他收斂氣息,遠遠吊著,始終不讓那人察覺哪怕半點。
那黑衣人並未走遠,而是往西北方向穿行,很快就出了霧柳街,進入了一片破舊的偏市區域。
再往前,是南牆根外的廢街。
這裡曾是十幾年前靈工聚集的工坊區,後來一場大火將整片區域燒得七零八落,官府封過,百姓避過,現在除了流民和野狗,幾乎沒人靠近。
但那人就這麼一路走了進去。
陳玄沒吭聲,仍舊綴在他身後十丈外。
火光早已熄滅,廢墟中只剩焦黑的牆體與斷裂的符柱,街邊有一塊倒塌的舊匾,寫著銘道坊。
據說當年這裡煉出的兵刃、傀儡、靈符,曾供應過三支軍鎮。
現在,只剩殘骸。
那黑衣人繞過一堆破磚殘柱,突然停在一棟半塌的兩層木樓前,左右一看,竟從袖中摸出一個黑漆漆的圓印,往牆上一摁。
嗡。
一絲細微的符紋流光從牆縫裡竄了出來,啪地一聲,整個牆體居然微微震了下。
然後……裂開了一道一人寬的縫。
“機關?”陳玄眼神一凜。
這地方……不對勁。
那人飛快鑽了進去,縫口也在一息之內閉合如初。
陳玄等了片刻,確定附近無人,他才身影一閃,落在牆根下,手掌貼著裂縫邊緣,微微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
靈紋還有殘留溫度,說明對方剛進去不到五息。
“進去還是繼續等?”他心中飛快權衡。
這時候貿然闖入,風險太大,萬一打草驚蛇,那人的身份就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