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我話語中的兇戾,新手哥不自覺就是一哆嗦,而後他乾嚥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說:“那、那天……”
“哪天?”
“昂…?”
“問你哪天,幾月、幾號,說清楚!”
“哦…我想想……是…七月底,好像、好像二十六七號吧,我記不太清了,唐伶她來了我們店裡,跟我大爺在茶室裡聊了好一會,當時不知道都聊得啥,完後過了有三四天,我大爺才跟我們說她有個點子,在興安盟,但是她手裡沒人,對那邊也不熟悉,就想找我們拼車一起幹。”
興安盟……
聽到這個地方,我略微點了點頭。
遼代時興安盟歸上京道泰州管轄,而泰州是遼國東北路統軍司的所在地,屬於契丹人控扼北方的軍政重鎮,是完全有可能存在遼國高階貴族墓葬的。
“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就跟著唐伶去踩點兒了……”
話說到這,新手哥面露猶豫,抬頭望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在猶豫什麼。
畢竟黃金面具都刨出來了,那這就已經不是幾年窩窩頭的問題,是要直接吃黑棗兒的。
“沒事兒,具體地址、出啥貨之類的,你不用說,我不感興趣。”
實際上我特麼超級感興趣!
之所以忍住不問,一方面是行裡規矩,不漏底,不打聽,我又不準備靠點水去對付黃鷂子,打聽的太清楚,一旦傳出去就容易被人詬病。
另一方面……
開玩笑!
我特麼又不是濾坑撿破鞋的,問那麼清楚幹雞毛啊?
而且他們肯定搞的很乾淨,連根雞毛都撿不著……
一聽不用說地點,新手哥頓時鬆了口氣,點點頭便道:
“唐伶找那個點子倒是不錯,我大爺說是個大坑,遼代的,而且多半不止一處,但是那塊兒山不大,周圍好幾個村子,得先打窩兒再幹活。”
“好在那地方種毛嗑的不少,正趕上開花兒,我們就打算弄點蜂箱,到那跟前兒放蜂子。”
毛嗑是東北的方言詞彙,就是瓜子和向日葵的意思,伊春好些地方也這麼說。
那這詞兒是咋來的呢?
早先的時候,東北人習慣稱呼俄國人為“毛子”,而毛子大多都很喜歡嗑瓜子,所以隨著接觸的時間一長,瓜子就被一些人戲稱為“毛子磕的東西”,簡稱“毛嗑”。
至於新手哥說的那種打窩套路,這個就不侷限於東北了,全國各地很多同行都會用。
甚至有些小型團伙,還會專門以這種方式作掩護。
小貨車拉著蜂箱和生活用具,這跑跑那轉轉,在哪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就在哪站下,然後摸排尋訪,踩點勘探,白天放蜂,晚上下墓。
說起來這似乎算不上多高明的手段,實則隱蔽性非常強。
因為頂著放蜂人的身份,他們既可以透過賣蜂蜜下村兒晃盪,又能借著補充蜂源、尋花找蜜的名頭上山轉悠,等出了東西,就往蜂箱裡邊一藏,提上褲子溜之大吉,堪稱一個悄無聲息、了無痕跡。
所以各位小夥伴兒們,尤其是生活在鄉村裡的,一旦發現周圍忽然來了放蜂人,那就要提高警惕了。
辨別方式也不難,就看他勤不勤快。
因為放蜂這個工作,遠沒有大家想的那麼輕鬆,是件非常細緻且累人的活兒。
尤其春夏兩季,早起晨檢,白天維護,傍晚還要收尾,一整天下來基本上沒啥空閒時候。
所以如果總看不見他們大清早兒起來忙活,那這人夜裡,指定沒幹啥好事兒。
咳,那啥,要有喜歡放蜂的朋友看見這段,可千萬別罵我啊。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窩頭真的不好吃,涼水澡也是真的不好洗,至於黑棗兒……總之還是早點承認錯誤,爭取寬大處理吧。
話說回來,剛剛提到的判斷標準,主要是針對那種不超過三人的小團伙,要換成人手充足的大型團隊就不好說了。
例如黃鷂子他們這趟,有專門的人負責蜂箱,放蜂的同時兼顧放風,所以不僅不會睡懶覺,反而比他媽正經放蜂子的起的還早!
這別說普通人了,就是碰上文偵隊的,也很難被發現出什麼破綻。
而根據新手哥交代,具體負責打窩的人就是伶姐,以及他那個色迷心竅的四哥!
我心想:嗯,靠譜兒……
伶姐她就愛放風。
畢竟放風不需要下墓,輕不輕鬆啥的都在其次,關鍵是安全,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佈置的暗手,立刻就能發現並做出反應。
講了半天,新手哥聲音有點發啞,我感覺他還比較聽話,就讓疤叔給他喝點水。
頓頓頓幹掉大半瓶,他喘息片刻,繼續說:“我大爺幹活一直比較小心,不算買蜜蜂啥的,光打窩就幹了三天才開始行動,等到下完鏟子,我們發現這是一處遼代的貴族墓葬群,規模很可以,連大帶小的,能有將近三十個坑!”
“三十個?”
“嗯對,沒三十也得二十八|九,探墓那天我沒上山,準確數不知道,後來也就忘了問了。”
我頓感吃驚不小。
儘管這個數字遠不及李釋緣墓葬群,但李釋緣那一大家子,超九五成都是窮坑,如果不是因為他本人是個盜墓的,我們那趟根本不可能撈到那麼多東西。
相比之下,新手哥他們這個就不同了。
貨真價實的遼代貴族!
拋開出黃金面具的大坑不談,我估計這些點子裡,出貨量最少的坑,單值怕也要在五十朝上。
雖然當時沒問具體地址,但對於這種幹一輩子也難見一回的大坑,我心裡自然是好奇的。
以至於後來的好長時間裡,每當我想起來,就會去查一查內蒙的考古新聞,看相關區域有沒有類似發現,然而很可惜,直到我都去進修了也沒能如願。
直到兩年前,蕭曷燭墓現世,我才有了部分猜測。
僅僅只是猜測。
因為遼代史中沒有這個人名。
讀音相近的倒是有兩個,一個是遼興宗時期,北院樞密使蕭合卓,另一個則是曾在興宗一朝被流放的駙馬都尉蕭曷主。
如今黃鷂子早都去長生天了,黃家人也是死的死、進的進。
所以具體是誰、在哪,誰知道呢……
新手哥畢竟只是個散土小工,涉及到具體的下墓細節,他說的就不是很清楚了,當然我興趣也不大,都是廚子掄大勺,他再牛逼也炒不出飛機。
於是我直接問:“姓孟的啥時候到的?你們又是咋出的事兒,說這個吧。”
“哦,行。”
略微回憶了下,他道:“七號,姓孟的他們,是七號上午到的。”
“到哪?齊齊哈爾還是興安盟?”
“興安盟,興安盟市區,我們在市區見的面。”
“對方几個人?多大年齡?”
“六個,五男一女,年齡的話……有兩個男的比較大,五六十歲,姓孟的四十出頭兒,剩下兩個男的三十多,那女的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多點,還挺俊的呢……”
最後這句一冒出來,我嘴角不自覺抽搐。
靠!
真特麼是個色批,不看看自己什麼處境,居然還有心情琢磨女人?
深吸口氣,我也開始琢磨起來。
從二連到興安盟,走公路大概一千多公里,如果他沒騙我,那說明把頭他們六號晚上離開後,就直接去興安盟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伶姐和黃鷂子接觸的訊息,把頭肯定早就收到了。
我轉了轉眼珠,掃向剛剛記下的一些關鍵資訊。
7.26-7.27周黃接觸
7.30-7.31出發踩點
三十號……
忽然!
我想起來了!
是,三十號就是我看手札發現佛寶資訊那天,後半夜,也就是三十一號凌晨我去跟把頭彙報,當時他沒有睡,開門的時候還在打電話,並和電話那頭說什麼越快越好拜託了。
再往後我們出完貨,五號那天晚上,瘦頭陀才告訴我們交易日期確定的事,緊接著六號一大早,援軍就到了。
我當時還好奇,心說這援軍到的可真夠快。
而現在一看,把頭應該是三十號的時候,就已經的得到了周伶的蹤跡,並開始往內蒙叫人了!
“額……”這時,新手哥突然出聲。
見我朝他看去,他試探著問:“那個……能給根兒煙抽不?”
我臉一黑:“我抽你個大|逼鬥!”
“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