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臉的一瞬間,金振武眼裡當即湧上一抹驚詫。
“臥槽?”
“兄弟你多大了?有二十麼?”
“呵呵,還得是金哥呀,半個月前,我剛過完十九歲生日。”
“十九?”
他上下打量著,嘀咕說:“我咋覺著十九也夠嗆呢……”
我笑了笑,說我們家基因就這樣,男女老少都顯年輕,我爺爺七十多了,看著還跟五十來歲似的呢。
沒辦法。
我想進一步摸底套話,就不可能一直遮著臉不讓他看,而早看,肯定比晚看要強。
這就是我先戴上墨鏡的原因。
我特麼心虛呀……
金振武百分百是職業賣米的。
這種人都不是一般炮,說句渾身上下哪哪都是心眼子也不為過。
這方面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扯歷史和喪葬文化,那我根本就不會是他的對手,甚至於,都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哪怕磕都嘮到這了,我卻依然不敢鬆懈,擔心他下一秒轉身就跑。
不過就算他不跑,我也輕鬆不下來。
把頭曾教過我一句話:當你打算給別人設局時,需要警惕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因為這有可能,恰恰就是別人在給你設局。
那話怎麼說來著?
高階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要站在這個角度考慮,金振武這鉤上的,確實顯得有點順利。
看到沒,這就是正統和野路子的區別。
所謂真傳一句話,假經萬卷書。
我要還是野路子,估計就是叫人埋上十回,也領悟不到這麼深睿的道理。
幾秒過後,金振武眼神一變,似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往前湊了湊,試探著小聲問:“那兄弟方不方便跟哥說說,咱爺爺都喜歡啥樣嬸兒的東西啊?”
我心說方便,你爺爺我就喜歡你攤子上那件東西。
“嗯,這不太好說,爺爺他只是不喜歡這種死人味兒太重的,至於其他的……周、秦、漢、唐,宋、元、明、清,黃的、白的、鏽的、透的,還有脆的,只要東西夠精他都喜歡。”
“怎麼?聽金哥這話,手裡頭有貨?”
金振武舔了下嘴唇,點頭說有點。
我略微眯了眯眼,看來這吊毛手裡,肯定不止攤子上那些東西。
此時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甭管他是腥是尖,都必須要往下推進。
於是我抬手看了看錶,見還不到五點,便學著他的話問道:“時間還早,那金哥方不方便,讓弟弟我開開眼界?”
……
有些意外。
原來金振武在住宿區有地方住,不過不是氈包,是集裝箱。
別以為集裝箱就很破。
跟氈包比起來,佈置的一點都不差,門開在中間,一進去是火爐、桌椅,左右兩邊各自放置著兩張床鋪,空間不大不小,打掃的很乾淨。
此外由於底部懸空且全封閉,裡頭不潮也不怎麼招蟲子,這是氈包所不能比的。
唯一的缺點在於,受皮草湖的條件限制,安不了空調,白天有點熱。
尤其午後,幾乎跟蒸籠一樣,這大概就是新手哥選擇去車上睡午覺的原因。
開啟門窗通了會風,金振武招呼小安哥我倆進去。
賣貨我幹過好幾次了,看貨卻還是頭一回,尤其還是和同行看貨。
這就搞得我心裡感覺怪怪的,總有點忍不住想笑。
不過和我猜的一樣,這吊毛手上的貨著實不少。
左邊床下加右邊床下,總共五個大號行李箱,此外右邊床下靠床頭的一側,還有個鼓鼓溜溜的帆布兜,這要全裝滿了,肯定不止一個點子的貨。
這更加印證了我的判斷。
他絕對是賣米的,不然就算瘦頭陀、錢卓那種頂級的古董商,手裡也絕對不會屯這麼多的東西。
想到這點,我心中的戒備逐漸消散了幾分。
看來他這是由於某種原因積貨了,急於出手,見我身上有口兒就打算試一試。
這也是身在外蒙的好處,要換了國內,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冒險。
待我倆坐下,金振武直接拖出兩個行李箱拉開,將裡頭的東西擺放到床上,我靜靜地看著,面無表情。
艹!
塔型罐!
還有銅佛像、菩薩俑、力士俑、蓮花燈、香爐什麼的,他媽全是葉護太子那坑裡出的貨!
等等……
唰的一下,我瞬間反應過來!
臥槽,我可真特麼沒腦子!
明德守信,立庭振邦!
金就是黃,這吊毛肯定是叫黃振武,他不光是黃鷂子團伙的賣米郎!而且還是黃鷂子的本家子侄!
正想著,他招呼道:“別幹看呀兄弟,上上手!”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沒有動。
他不自覺一愣:“咋?別告訴我你沒看上?”
都是我掏出來的貨,不用想我也知道怎麼堵他。
我深吸口氣,調整好情緒,指了指塔型灌就說:“金哥,這類東西,甭管什麼造型,不加藍的我一律不看。”
接著我指向一尊銅佛:“這一類要麼純金,要麼高品質白玉,要麼過腰(一米以上高度的),不然我真不好意思拿給我爺爺,至於其他那些……”
話落,我輕輕搖了搖頭。
黃振武張了張嘴,明顯是想懟,但卻又不知道說點啥好。
於是我點了顆煙,對著這些東西掃視一圈,又道:“不對吧,我怎麼覺著這都是蛋清貨?金哥你為啥不把蛋黃拿出來?”
蛋清貨就是槨室或一些耳室裡的東西,蛋黃則專指棺材裡的東西。
“我……”
看他臉都被憋的有點紅了,我頓時一陣暗爽,心說蛋黃早他媽叫我賣了,你要能拿出來那就見鬼了。
而後,我心裡漸漸生起一絲期待。
要是我之前估計的沒錯,黃鷂子他們肯定已經把活兒幹完了,佛塔遺址我沒來得及搞,我很好奇,那麼大的地宮裡,究竟都會放些什麼東西。
想必,都是精品吧。
尤其是佛陀波利的舍利,會不會,在他手裡呢?
然而我失望了。
黃振武在原地戳了兩分鐘,直接就開始裝東西。
本以為他是打算給我看另外三個行李箱,但沒想到貨收好後,他一屁股的就坐到了床上。
“兄弟,我這水平有限,剩下的東西就不獻醜了。”
有小安哥在我絲毫不懼,眼皮一抬就問:“怎麼?覺著我雞蛋裡挑骨頭,不是誠心想賣東西?”
“哼哼,”他翹起二郎腿,陰陽怪氣道:“我可沒這麼說……”
人都有好奇心。
他越不給我看,我自然就越想看。
而且我覺著,他不繼續給我看貨的原因,除了認為我是在挑刺之外,大機率是因為,另外三個箱子裡的東西,是跟黃金面具一起出的,他擔心露底。
考慮片刻,我將揹包開啟,摸出個東西丟盡他懷裡。
“金哥,這類物件有沒有?”
黃振武低頭一看,當場愣住,因為我丟過去的是陳稷金印!
我並不怕他舉報我,畢竟金印最多吃幾年窩窩頭,黃金面具可是會直接吃黑棗的。
而雖然比不上面具,但如果放到市一級的博物館裡,這東西基本也快夠得上小鎮館級別了,不是塔型灌這一類唐代明器能比的。
就見黃振武小心翼翼的捧起金印,仔細的端詳著。
“陳稷……”
想了幾秒,他問我陳稷是誰?
“不清楚。”
我懶得給他漲行市,就聳了聳肩,隨口胡謅說這是上個月,陝西一個古董商賣給我的,人家也沒說是誰。
皺眉點了點頭,黃振武臉上的不忿一掃而空,而後不知他想到了什麼,忽然眼前一亮,趕忙起身將金印還給我,堆笑道:“對不住啊兄弟,剛才是我小心眼兒了,我給你賠不是!”
“這樣,我車上有樣東西,說不定你能感興趣,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你車上?”
“對對,就湖區外頭,幾分鐘就能到。”
當時聽他這麼說,我就以為他是想把唐瓶推銷給我。
開玩笑,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要花錢買,那我豈不成了大冤種?
實際上確定他的身份後我就可以撤了,接下來要做的,是摸清他們具體有多少人在皮草湖,這事兒靠套話辦不到,只能偷聽或者跟蹤。
至於我給他看金印,主要是想拋磚引玉,見識見識另外三個箱子裡的貨。
可看他這架勢,明顯是鐵了心不打算給我看。
於是我伸了個懶腰,有點意興闌珊的問:“你先說說是啥吧,要沒多大意思,就不看了,咱買賣不成仁義在,留個聯絡方式,以後肯定還有合作的機會嘛。”
黃振武抿嘴一笑,擠眉弄眼道:“筒子,遼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