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看到了什麼?
一件早在我剛入行時,就曾聽聞過的稀世珍寶。
望著那片耀眼的金色,我恍惚間,只覺得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那是在承德,在媽媽山下,頭道河村村口,當時,我們那個野路子小團伙看過了王子墳,還沉浸在發現“大墓”的激動當中,而後長海叔問起價格,賣點人徐老二卻忽然變卦,說要分成。
也就是在那次對話中,他提及了我此刻看到的物件——遼代黃金面具。
不是行里人大概理解不了我的震驚。
這麼說吧,這是比金縷玉衣還要牛逼的東西!
截止到今天為止,完整、殘缺的全算上,國內已知的金縷玉衣已經出過十幾套(實際上根本不止這個數),但遼代黃金面具,即便把金箔的都算上,也才僅僅四件。
而且這四件當中,內蒙科左後旗那件銀底金箔面具,是三年才後出土的,遼寧康平那件純金面具,則是2017年出土的,所以對於當時的我而言,國內已知的遼代黃金面具,就只有1986年,奈曼旗陳國公主墓中所出的那兩件,安放在內蒙博物院中。
不過有傳言說,去年在通遼庫倫也出了一件純金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總之物以稀為貴,因其突出的稀缺性,打從86年開始,黃金面具就有著“千年一遇”的美名,屬貨真價實的國寶級文物。
相比於媽媽山下那天,我已不再是屁事兒不懂的懵懂少年,因此,當時我完全是吃驚極了。
萬萬不曾想到,在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黑拍上,我居然有幸見識到此等物件!
東北有句話,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所以一看見黃金面具,我眼前這尊足有二百多個銘文的西周銅鼎,瞬間就不香了。
看預展的人很多,好一番摩肩接踵,我才終於來到近前。
沒有錯,是!
是那東西!
我不自覺屏住呼吸,摘掉墨鏡仔細看著。
面具選用了整張高純度金片,以捶揲加半浮雕的工藝製作而成,大小與人臉相仿,五官繪刻的活靈活現,就連睫毛與鬍鬚都清晰的體現了出來。
以前就聽過,說部分遼代工匠製作面具時,會參照墓主人生前的樣貌。
這話一點不假,透過我眼前的這張面具,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墓主人是個男性,方形臉、高鼻樑、寬額頭,顴骨略高但不突出,眉眼細長且微微上翹,屬於十分典型的契丹人特徵。
而除了樣貌細緻入微,面具邊緣還分佈著一圈小孔,孔道中繫有一張金絲編制的細網,網結上墜飾著若干顆黃豆粒大小的珍珠和紅綠寶石,這是用於將面具固定在墓主人頭上的。
此外,在面具的左右耳垂位置,還掛有一對十分精美的龍首魚身金質耳環。
好東西……
無論工藝還是材質,都盡顯奢華與尊貴。
一如色|狼看見了美女一樣,我眼裡充斥著狂熱,完完全全看入神了。
但不知咋回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感覺面具細長的眼眸中,似乎漸漸聚攏起了一絲慍怒,彷彿……是在表達墓主人長眠千年,無端遭人攪擾後的憤慨,以及這件瑰寶,即將流落到異國他鄉的無奈……
“臥槽!”
我一激靈,猛地後退出一步。
“咋了平川?”
“昂?”
“哦,沒、沒事兒啊……”
我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就壯著膽子,再度朝面具望去。
嗯,指定是眼花,胡思亂想來著。
因為這次我再看,發現面具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情緒”,而且由於眼型偏細,看起來會給人一種沒睡醒的感覺,不但不恐怖,反而還有些搞笑。
就感覺墓主人是處在半睡半醒的懵逼狀態:啥情況?給我整哪來了這是?
又看了片刻,我忍不住點頭由衷讚歎:“好,真特麼好東西…開眼了……”
聽我這麼說,小安哥隨口便問:“咋意思?這玩意很值錢麼?”
“當然!”
“除了這件和蒙博那兩件,同樣的東西,世上找不出第四件,而且蒙博那兩件的工藝和這件相比,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話聊到這,我不免再次想起徐老二。
當時在村口,他操著一口承德話,說那東西值老鼻子錢了,買輛大奔都富富有餘的……
現在一琢磨,我擦!得虧那次蹚空了!
不然真要挖出了黃金面具,吃不吃窩頭先放一邊,長海叔我們,必然會按他說那個標準出貨。
這麼一來,除非幹完那票就上岸,從此告別古玩行,否則的話,指定要一輩子都活在打眼的陰影中了。
“那……跟這個比呢?”小安哥捋了捋挎包肩帶,小聲問了一句。
“啊!那肯定不行!”
我絲毫沒猶豫,擺擺手說:“黃金面具再少見,博物館裡畢竟不是還有兩呢麼,這個可是……”
“噓!”
忽然,小安哥打斷我的話,並用極低的聲音說:“平川,那人過來了!”
我一驚,趕忙帶上墨鏡戒備起來。
過了大概半分鐘,對方不緊不慢的來到旁邊。
本以為他也是過來看面具的,我大腦飛速旋轉,權衡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跟對方套|套話。
但不料,當他身形站定後,卻是微微一笑,側頭主動開口問:“二位朋友,對這東西有興趣?”
我直接愣住。
啥情況?
這咋還自己送上門兒了?難不成這屌毛認出我來了?
跟小安哥對視一眼,我倆十分默契的後退一步,沒有搭茬。
見狀他立即抬手道:“別別,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我姓金,叫金振武…”說著他目光朝我一偏:“是這樣,剛才這位兄弟在杜國鼎那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完後我又見你在這看了好一會,感覺你明顯也是懂行的,大家都是中國人,所以我就想著,過來交流交流,認識一下。”
近距離觀察,我發現這人大概三十五六歲,眉宇間和新手哥有些相似,估計倆人就算不是親兄弟也離得不遠。
同時我暗自琢磨了一下,感覺他應該不是在說假話。
因為剛剛在銅鼎那,我爆粗口說了句臥槽,周圍好多人都聽見了。
誒,等下……
我臉色猛地一變,忍不住指向銅鼎,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你……你說那個……那個是、是杜國鼎?西周杜國?”
聽見這話,他臉上笑意更濃,挑了個大拇指道:“嘿,我就說兄弟你是懂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