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琴音回到浪花酒館,立即將情況彙報給了石川夏依。
“老闆,這次來江城的紅黨,身份必然低不了。
如今正是兩黨和談的關鍵時刻。
馬慎雖立功心切。
但丁丙權卻不想生事端。
有了張泉、賀國廣的介入。
此事定會驚動果黨上層。
我估計,他們應當不會對紅黨動手。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卻是個好機會。
只要掌握紅黨的確切訊息。
咱們可以暗中刺殺。
再嫁禍給特務處,挑撥兩黨關係。
從而拖延和談進度。”
小川琴音彷彿看到功勞在向她招手。
她當間諜多年。
苦於沒背景。
始終無法更進一步。
對此,她早心懷不滿。
只要這次能立功。
她的境遇,將會大大改善。
石川夏依點燃一根女士香菸,慵懶地抽了幾口,這才道:
“再把你跟蹤邱黎川、發現情報的過程,詳細說一遍。”
她看似漫不經心,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但性格卻很多疑。
小川琴音解釋道:
“老闆,邱黎川沒問題。
我跟蹤他的時候。
他沒有做過任何反跟蹤的動作。
表現得就像個謹慎的普通人。”
石川夏依的臉色驟然一變,寒聲道:
“我讓你把經過再說一遍。”
小川琴音連忙低頭認錯。
她雖看不起石川夏依這種關係戶。
但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得罪。
當即又把跟蹤過程敘述了一遍。
石川夏依聽後,沉默地用玉指敲擊著桌面。
過了許久,才開口道:
“胡飛早已暴露。
江城站卻遲遲沒有動靜。
邱黎川的出現頗為突兀。
或許是江城站設下的陷井。
應當謹慎對待。”
說著,石川夏依吐了口煙,繼續道:
“但不可因噎廢食。
這樣,先讓趙嚴軍去探查一下訊息。
若這真是馬慎的陷阱。
損失他一人,也無甚可惜。”
小川琴音不甘心道:
“紅黨來江城的時間、人物。
我們都不清楚。
若只讓趙嚴軍一人探查。
恐誤了正事。
不如多派幾人?”
石川夏依不滿道:
“你在質疑我?”
“卑職不敢。”
小川琴音接著道:
“當初,天羽部長將胡飛提供的江城站的人員名單,交給了我。
策反任務,由我率人執行。
江城站是什麼情況,我最瞭解。
馬慎、江濤二人說是廢物,亦不為過。
憑他們二人的能力,根本摸不著浪花酒館。
更別提派邱黎川散佈假訊息,引誘我們上鉤了。
我建議立即向江城站十名內應釋出任務,獲取有關紅黨的確切訊息。”
小川琴音等人本受天羽英二派遣,在江城執行策反任務。
石川夏依奉命而來後,小川琴音等人便歸她統領。
她們與日駐江城領事館不是一條線。
但若需要幫助,石川夏依也可與領事松平忠久聯絡。
聽了小川琴音的話,石川夏依思忖片刻,覺得有幾分道理,於是道:
“十人太多。
若真是陷阱。
你的苦功就白費了。
我決定出動五名內應。
趙嚴軍、吳聚、情報科一組的李友、行動科二組的陶磊以及電訊組的韓夢。
這些人由你去聯絡。”
“是。”
小川琴音知道繼續勸說,只會適得其反,便見好就收。
這時,房門被敲響,土井孝介走了進來。
“吳聚那邊傳來訊息,保安處秘書室確實有邱黎川這號人。”
“邱黎川是什麼來歷?”石川夏依問。
“據說是丁丙權好友邱華章的兒子。”
“邱華章是誰?”
“他是58師的副師長兼參謀長。”
58師去年十月份駐紮在漢口。
後因華北局勢緊張調離。
“吳聚見過邱黎川嗎?”石川夏依問。
土井孝介搖搖頭,道:
“沒有。
而且他也沒搞邱黎川的相片。
不過他倒聽旁人說起過邱黎川。
外貌和性格,倒是與來酒館的邱黎川沒什麼出入。”
石川夏依想了想,道:
“保安處的駐地在武昌。
邱黎川在秘書室工作。
為何要住在德明酒店?
這豈不是捨近求遠?”
“邱黎川在追求明德大學的一位女學生。
所以平日會在漢口、武昌兩地往返。”
“倒也說得通。”
石川夏依想了想,繼續道:
“方才他不是來尋琴音了嗎?現在走了嗎?”
土井孝介搖頭失笑:
“一聽說琴音不在,毫不拖泥帶水,扭頭便走。”
石川夏依撇撇嘴,目露不屑,只當他是色中餓鬼,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放了下來。
“琴音,按計劃執行吧。”
“是。”
小川琴音領命離開了酒館,朝著法租界趕去,目的地正是趙嚴軍、吳聚二人所在的書店。
宋應閣緊隨其後。
誘餌已經丟擲。
就看小鬼子,會不會上當了。
小川琴音到了書店後,在附近逛了一圈,見無可疑之人,這才進去。
趙嚴軍、吳聚二人,見到小川琴音,並未驚訝。
趙嚴軍使了個眼色,同小川琴音到了後院。
吳聚則留下看店。
“又有什麼事?”趙嚴軍板著臉,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小川琴音嘴角噙著冷笑,道:
“現在擺起臭臉了?
我記得,你拿錢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
趙嚴軍眼中怒色一閃而過,沉聲道:
“我不想和你打嘴仗,有事說事。”
小川琴音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道:
“江城站截獲了紅黨來此的訊息。
我需要你和吳聚弄到這份情報。
名單、時間、地點,缺一不可。”
趙嚴軍聽到“紅黨”二字,當即警覺起來。
兩黨和談,可是當今中國的頭等大事。
小川琴音想竊取紅黨的情報,用屁股想,都知道她安了什麼心。
想到這,趙嚴軍神色不耐道:
“我一個潛伏組的組長,平日裡甚少有機會回站,你讓我如何去探聽情報?”
小川琴音笑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江濤是同鄉,關係匪淺。
你報考黃埔、進入特務處,都是他的建議。
有這層關係在,你有足夠的理由去拜訪他。
他對你毫無防備,想探些情報,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話雖如此,但真執行起來,難度頗高。
江濤能力平平,但能當上情報科的科長,旁的本事可以不會,保密意識定然極強,否則,他活不了這麼久。
若情報真這麼好套,小川琴音又怎麼會要求十名內應全部上陣?
趙嚴軍站在原地,臉色晦暗不定,過了片刻,道:“我盡力而為。”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
江濤可以找,但情報卻不能探。
小川琴音站起身,走到趙嚴軍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臉,威脅道:
“我要的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必須。
別以為自己身上有點利用價值,我就不敢動你。
不聽話的狗,不如殺了。
想活著,就拿情報來換命。
一天,我只給你一天時間。
沒有情報,就去死。”
趙嚴軍愛國但更愛自己,只得同意。
隨後,他去看店,吳聚走進了房間。
小川琴音換了副面容,滿臉笑意道:
“吳君,這段時間趙嚴軍沒什麼異動吧?”
面對願意配合的漢奸,她會和顏悅色。
但似趙嚴軍這類心不甘情不願之人,只能採取高壓措施,逼迫他們去辦事。
吳聚拱拱手,笑道:
“除了唉聲嘆氣,發發牢騷,並無其它出格行為,總的來說,仍可以利用。”
“我想也是。
就他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
即便心中不滿堆砌成山。
也不敢付諸行動。
不過謹慎起見,他若有異動,煩請立即通知我。”
“當然。能為帝國效命,是我的榮幸。”
吳聚話鋒一轉,道:
“我上次和老闆提的事,不知她意下如何?”
小川琴音面露難色,道:
“你的提議很好。
但老闆手裡的經費,也不富裕。
你開口便要兩萬法幣。
短時間內很難拿出來。”
吳聚笑道:
“這筆錢,我並不會貪墨。
徐量死後,江城站的財路便斷了,連下鍋的米都快沒了。
這兩萬法幣用來走私。
一來必能解馬慎的燃眉之急。
二來也能為帝國提供物資。
三來我為馬慎找到一條財路。
在江城站的地位。
必會水漲船高。
屆時,也能更好為帝國效忠。
若老闆真拿不出兩萬法幣。
一萬法幣,勉強也能湊合,只不過效果會差很多。”
小川琴音盯著吳聚看了好一會,笑道:
“我會將你的意思轉達給老闆。
一萬法幣,應該問題不大。”
她不介意吳聚中飽私囊,又或者利用這筆錢攀炎附勢,她只知道,收了錢,就得貢獻出等價的價值。
比起趙嚴軍這種,收了錢,還不辦事的人。
她寧願把錢交給吳聚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
隨後,她又將任務說了一遍。
吳聚內心震動,面上卻平靜如水,道:
“這種機密情報,以我如今的地位,很難接觸到。
為今之計,只有透過趙嚴軍與江濤聯絡,方有機會。”
“你的任務是盯緊他,防止他出工不出力。”
“我明白。”
小川琴音走後,吳聚回到前鋪,與趙嚴軍相視一眼,皆是苦笑。
趙嚴軍嘆道:
“你說咱們還能回頭嗎?”
吳聚哂然一笑,道:
“特務處能利用日諜,但從不原諒叛徒。
回頭死路一條,往前還能苟活幾年。”
不像後世的軍統,現今的特務處殺起叛徒來,毫不手軟。
趙嚴軍揉了揉眉心,道:
“不如逃了吧?
世界之大。
我就不信小鬼子能找到我們。”
吳聚雙手一攤,道:
“我孤家寡人一個。
無牽無掛。
跑了便跑了。
但你呢?
能狠下心,置家人於不顧?
你要真能做到,我倆現在便走。”
趙嚴軍只能嘆息以對。
吳聚拍了拍他肩膀,道:
“看開點,怎麼過不是一輩子?
這樣,今晚你我二人去拜訪江濤。
爭取把他灌醉,把情報套出來。”
“只能如此了。”趙嚴軍答應了下來。
晚上八點多,小川琴音見完陶磊、韓夢、李友三人後,便返回浪花酒館。
宋應閣確認她不會外出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費了這麼大勁,結果小鬼子只出動五名內奸去探查情報。
這和他的預期,嚴重不符。
不過只要明日一無所獲,他相信小鬼子會繼續加碼。
今晚,他的任務就是甄別趙嚴軍、吳聚五人的身份。
宋應閣來到米鋪,暗中監視馬慎。
趙嚴軍五人從別處打探不到訊息,必然會將目標鎖定在馬慎身上。
若五人之中有同志,且是假意投靠日本人,那麼他定會消極怠工,不會來見馬慎,同時會想盡辦法將訊息傳回組織。
先前的五人,從小川琴音那裡接取任務後,雖表現得急切,但並未有人第一時間,和組織進行接頭。
礙於時間關係,宋應閣沒法盯太久。
初步判斷,這五人中並無同志。
就這樣,一直盯到次日下午。
期間,趙嚴軍等人果然找各種藉口接近馬慎,但想從後者身上套出根本就不存在的情報,顯然不可能。
晚上,小川琴音分別與眾人見面後,一無所獲的回到了酒館。
一番勸說後,石川夏依同意派另外五名內奸出馬,結果同樣一無所獲。
宋應閣經過兩天的盯梢,基本能確定十人之中,並無同志。
不過由於時間短,甄別的人又太多。
他不可能對每一個人進行長時間的盯梢。
這就導致,他並無十足的把握。
好在距離抓捕他們,尚有些時間,還能進一步甄別。
“馬站長,經過我和肖威這幾日的甄別,你那日提出的六人,沒有問題。
下一步,可以擴大甄別範圍了。
你說呢?”
馬慎哪兒敢有意見,當即同意了下來。
“宋科長,您指哪,我就打哪。”
宋應閣點點頭道:
“情報科的李友,知道吧?
我查到他去年欠了賭場一大筆錢,足有五千多元法幣。
按照他的家庭背景和收入。
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還掉這筆錢。
結果他恰恰在去年年底的時候,把賬給清了。
你說,這其中有沒有貓膩?”
馬慎聽了幾句,額頭上的汗便流了下來,趕緊道:
“宋科長,這是我的疏忽。
我立即對他展開全面的調查。”
宋應閣寬慰道:
“當時你還不是站長。
論責任,也是胡飛的錯。
不必替死人背鍋。
至於調查就免了吧。
我沒有功夫在這耗著。
正好賀會長送了我一處小樓。
你隨便找個藉口,將李友直接帶去。
是人是鬼,一審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