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處的眾人望著受刑的宋應閣,心裡感慨萬分。
怪不得他能受戴笠器重。
就這份不怕受刑,維護戴笠的決心,就夠他們學一輩子了。
人群中的陳美麗捂著嘴巴,淚眼婆娑。
她不在乎宋應閣會不會立功。
只在乎他會不會受傷。
“啪!”
又一鞭子抽下。
宋應閣倒吸一口,忍著劇痛。
他雖然身體素質強悍。
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痛。
“宋科長,這馬鞭的滋味如何?”
錢大均頗為無奈。
他真沒想與宋應閣交惡。
前兩日,二人還把酒言歡呢。
今天便對後者行刑。
倒顯得他翻臉不認人了。
“端是舒爽。
錢主任,多使些力氣。
力氣又不花錢,省著做什麼?”
宋應閣爽朗的笑聲,在庭院迴盪。
“是條漢子。”
錢大均嘴上誇讚,手上卻沒停。
“啪、啪……”
馬鞭被揮出殘影,一下下地抽在宋應閣後背。
到了最後兩下,宋應閣能明顯感受到鞭子的力度,已大大減弱。
行刑結束時,他的後背已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可怖。
但在宋應閣看來,這不是傷,而是他的功勳章。
只見他面色如常,轉身朝著錢大均敬禮,朗道:
“多謝委員長賜鞭,有勞錢主任行刑。
諄諄教誨,卑職必銘記於心,時刻勉之。”
錢大均抹了把額頭的汗,略帶氣喘道:
“委員長已是法外開恩。
今日之刑,不過是小懲大誡。
你可知委員長的用心良苦?”
宋應閣嚴肅道:
“委員長體恤下屬,不忍重責。
只是略施懲戒,以儆效尤。
卑職必當反省己過,絕不再犯。”
錢大均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戴笠雙眼露出心疼之色,對著魏斯等人喊道:
“速將宋科長送去醫務室。”
隨著宋應閣地位的提升。
他難免心生芥蒂和忌憚。
但後者今日的表現。
再一次證明了對他的忠誠。
心中的芥蒂,也放下了幾分。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等您一起。”宋應閣婉言拒絕。
戴笠見狀,也不再拖延,趁著錢大均力竭,開口道:“錢主任,有勞了。”
說完,站在原地,等待行刑。
錢大均心中冷笑,給貼身警衛使了個眼神。
警衛立即拎出早已備好的水桶。
錢大均將馬鞭浸在桶中,泡上幾秒,道:
“戴處長,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讓你長點記性。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戴笠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裡頓時將錢大均恨個半死。
乾燥的毛巾打在身上,和撓癢也沒什麼區別。
但一旦浸水後,再往身上抽。
那滋味,火辣辣的。
更別說是馬鞭了。
錢大均走到戴笠身後,雙腿跨立屈蹲,上身微側,將鞭子揚起,而後腰部發力,帶動左臂,猛烈地抽去。
“啪!”
特殊的發力技巧,讓馬鞭抽在血肉上,發出略顯沉悶聲音。
很顯然,這一鞭的力道,比先前的任何一鞭都大。
戴笠身子一顫,腳下不穩,朝前挪了幾步。
“這一鞭。
打你包庇叛徒,肆意妄為。
你服不服!”
錢大均可不是什麼文弱書生。
他生得長得人高馬大,又戎馬多年,雖略有發福,但仍稱得上健壯。
鞭打宋應閣之時,他便刻意省著力,就是為了對付戴笠。
“服氣。”戴笠咬牙回應。
蔣光頭的手令,他敢不服嗎?
就算心裡不服,大庭廣眾之下也說不得。
錢大均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腰馬合一,再次回揮鞭。
“啪!”
劇痛讓戴笠從鼻腔發出了悶哼聲。
錢大均大聲喝道:
“第二鞭。
打你目無法紀,狂妄自大。
你服不服!”
“服。”戴笠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啪!”
又是重重地一鞭抽下。
“第三鞭。
打你欺上瞞下,陽奉陰違。
你服不服?”
“服。”
……
六鞭過後。
養尊處優的戴笠幾近昏迷。
強撐著勁,開口道:
“多謝委員長賜鞭,屬下感激不盡。”
宋應閣朝著戴笠背部看去,竟然只見到一條鞭痕。
也就是說,在錢大均的控制下,這六鞭,竟然抽在了同一處。
“委員長口令,若有再犯,殺無赦。”
錢大均丟下這句話,擦淨滴血的馬鞭後,大步回到車上,揚長而去。
戴笠見狀,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宋應閣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戴笠,這才沒讓其摔倒在地。
“快送去醫務室。”
特務處的眾人,頓時忙作一團。
待戴笠、宋應閣二人被送走後。
徐仁季走到鄭介民身前,低聲道:
“是你向錢大均洩的密?”
鄭介民面色不屑,道:
“何來洩密一說?
特務處只有一個主人。
那就是委員長。”
徐仁季不想爭辯,只是道:
“委員長讓我倆留在特務處,是為了牽制、監督戴笠。
而不是讓我們爭權奪利。
這一點,戴笠心裡清楚。
所以才沒有下狠手排擠我倆。
你親手打破了這份平衡。
就得面對它帶來的後果。
男人得敢作敢當。
希望你能站出來。
莫要把我拖下水才是。”
說完,他慢悠悠地走開了。
鄭介民面色平靜,既沒有擔憂也沒有害怕。
1932年4月1日,復興社特務處成立。
當時他根本沒有將其放在眼裡。
對副處長的職位,也並不上心。
後來,特務處兼併了洪都行營調查科,勢力急速膨脹,他這才正眼看待。
等到長安事變後,因戴笠“救駕有功”,被蔣光頭另眼相待,特務處也隨之進一步擴張。
這時,他才動了心思。
可多年來,特務處已被戴笠經營得鐵板一塊,他就算有心,也很難插上手。
別的不說,特務處的大半經費,都是戴笠“自籌”。
吃誰的飯,聽誰的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他一窮二白,別人憑什麼投靠?
而跳出特務處,藉助外力,是他惟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可惜,就以他的手腕而言,別說是戴笠了,就算比起毛人風,也有所不及。
只能說,後來他鬥不過毛人風,是有原因的。
醫務室。
宋應閣背上的傷口,在清理消毒後,被纏上了紗布。
憑他的體質,過個兩三天,就能痊癒。
戴笠就沒這麼幸運了,他背上傷口很深,沒有個把月,別想恢復。
“處長,您醒了?”宋應閣關切道。
戴笠趴在病床上,一個勁的吸冷氣。
背上被人剜去了一塊肉,能不痛嗎?
“我無事,你傷勢如何?”
宋應閣忽的一笑:“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戴笠見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沒好氣道:
“你當然沒事。
錢大均這個狗東西。
僅有的一點手段。
全使我身上了。”
說著,頓了頓,嘆道:
“不過好在毛人風叛變與錢大均中彈一事,總算是過去了。”
聞言,宋應閣對著魏斯等人道:
“魏科長,麻煩您讓他們都出去。
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處長說。”
魏斯自然不會拒絕,領著人走出了病房。
待人全部離開後,宋應閣面色冷了下來,道:
“叔父,您的仇,侄兒一定替您報。
等我養好傷,定然錢大均死無葬身之地。”
戴笠搖搖頭,道:
“罷了。
他也是聽從委員長之令。
再者說了,就算你能殺他於無形,甚至栽贓給旁人。
委員長也一定會懷疑是我們下的手。
得不償失。”
“那您的仇就不報了?”宋應閣同仇敵愾。
戴笠教誨道:
“對付小鬼子和紅黨,可以用槍炮。
但對付同僚,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如此。
報仇的方式不止打打殺殺一種。
只要我們有耐心,早晚能尋到錢大均的把柄。”
“侄兒愚鈍,不懂權謀,只懂打打殺殺。”宋應閣不好意思道。
戴笠嘆道:
“權謀之術,若無人教授,很難學精。
我如你這般年紀之時,也不懂。
就算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也才懂了些皮毛。”
他沒有老師,但卻有模仿的物件。
一是蔣光頭,二是杜月苼。
恰似廟堂與市井,可高可低。
“叔父天賦過人,小侄可學不來。”
宋應閣捧了一句,接著道:
“錢大均動不得也就罷了。
但毛人風之事,必定有內部之人通風報信。
這個賬,不能不算。”
“哪兒來的通風報信?
特務處只屬於委員長一人。
這種話,在我面前說說無妨。
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說。”
戴笠已猜到洩密之人是誰。
但這個仇,現在不能報。
不然蔣光頭心裡會怎麼想?
他只能等。
等到影響過去,無人關注之時,他方能報仇雪恨。
“是。
處長,既然金陵無事。
那我今夜便趕赴江城。
石川夏依接了長島百合的班,繼續在江城實施匕現計劃。
卑職覺得是時候收網了。”
果子已成熟,可以去摘了。
順帶清理一下特務處江城站內部的日諜和叛徒。
“剛受了傷,休養兩天再去也不遲。”戴笠關心道。
“卑職去了江城休養也是一樣,還能提前熟悉一下環境。”
革命尚未成功,宋應閣哪裡有時間?
戴笠沒有繼續阻攔,道:
“晚些時候,我給馬慎發封電報,讓他在此期間,聽你號令。
此去,務必將江城的日諜一鍋端了。”
宋應閣敬禮道:
“必不讓處長失望。”
說完後,他並沒有著急離開,躊躇一會,又道:
“處長,那藏鋒計劃……”
戴笠嘆道:
“我今夜會趕去臨安,當面向委員長請罪。
到時候,我會將計劃一併彙報。”
“處長,萬萬使不得啊。
你受此重傷,怎可再操勞?”
宋應閣擔憂道。
“就是受了重傷,才更得去。”
戴笠還指望用這身傷,賣賣慘呢。
“請您務必多多保重身體。”
宋應閣與戴笠告辭後,開門走出病房。
卻見到陳美麗一直在外等候。
兩人相視一眼,前後腳來到宋應閣的辦公室。
“傷勢如何?”陳美麗關上門,就要去掀宋應閣的衣服。
宋應閣挽住她的手,笑道:
“小傷罷了。這次回京,事務繁忙,都沒能陪你好好吃頓飯,你不會怪我吧?”
陳美麗心疼都來不及,哪裡捨得怪罪?
“說什麼傻話呢?
你為黨國盡心盡力,我又怎麼會拖你後腿?
不過,這下受了傷,應該能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了吧?
正好趁這個機會,我多陪陪你。”
宋應閣攬著陳美麗的腰,遺憾道:
“我今晚便要去江城。”
“這麼趕?可你身上的傷……”陳美麗仰起頭凝望著眼前的意中人,不捨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擔憂。
“不礙事。”
宋應閣安撫了一句,又道:
“好久沒去看望過伯父了。
今天中午去你家蹭個飯。
和伯父喝兩杯。
下午再陪你逛逛商城。”
“去吃頓飯也好,我父親唸叨你許久了。逛街便算了,你好生歇一下午。”
隨後,宋應閣從辦公室提上些茶葉,陪著陳美麗,離開了曹都巷。
晚上,陳良信和陳美麗將宋應閣送到下關火車站。
依依惜別後,宋應閣踏上火車。
幾經輾轉,於次日下午抵達武昌縣的徐家棚站,而後坐輪渡過江,來到市區。
肖威、馬慎不知宋應閣具體的路線和時間,所以沒有來迎接。
宋應閣招手坐上一輛黃包車,朝著漢正街趕去。
江城站在此買下間商鋪。
明面上是一家米鋪。
實際卻是江城站的駐地。
只不過鑑於前任站長,是胡飛這名日諜。
這處駐地,或許早已暴露在小鬼子的眼皮子下面。
宋應閣找到夥計,對上暗號之後,被帶到後院,見到了馬慎、肖威二人。
馬慎昨日接到戴笠的電報,知曉宋應閣要來,所以今天沒敢出門,一直在站裡候著。
“宋科長,快快,屋裡請。”
馬慎伸手接過宋應閣的行李,臉上洋溢著熱情。
“馬站長,許久不見,如今你也成了封疆大吏啊,實在是可喜可賀。”宋應閣拱手笑道。
“全託了您的福,要不然,我哪兒能當上站長?”
馬慎真心實意道。
他對自己有多少斤兩,心裡清楚得很。
沒能力,也沒財力。
若非宋應閣鼎力相助,只怕站長職位怕是落入江濤的手裡了。
江濤便是江城站情報科的科長,當初與馬慎爭奪站長之位的人。
只不過他走的是徐量的路子。
“科長。”肖威走上前,板正地敬了一禮。
宋應閣拍了拍肖威的肩膀,笑道:
“不錯。找到家人之後,胖了不少嘛?”
“若非有您和馬站長的幫助,卑職這輩子怕是也尋不到親。”肖威一臉感激。
“宋科長,你猜猜肖老弟的家人是誰?”馬慎一臉神秘道。
“是誰?”宋應閣好奇道。
難不成還挺有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