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守自盜,自古有之。
毛主任,你到底收了藍錫多少賄賂。
才敢助他逃脫?”
宋應閣雙目銳利地盯著毛人風。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人俱是一驚。
不得不說,這個可能性很大。
否則,藍錫為何敢藏在後者的宅子裡?
戴笠面色不善地看向毛人風,冷聲道:
“毛主任,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毛人風真是欲哭無淚,他能怎麼解釋?
“處長,就算我有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收藍錫的錢啊。
這件差事可是您親手交給我的。
更是在委員長那裡掛了號。
任誰都知道這錢是有命拿,沒命花。
卑職怎麼敢辜負您的信任,頂風作案啊?”
不只是他,特務處就沒人敢拿這個錢。
但宋應閣可不管這些,都扣屎盆子了,誰還講理?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直聽說毛主任囊中羞澀。
居金陵,大不易。
動點歪心思,搞些錢,也是有可能的。
你若真問心無愧,不妨讓我們搜一下。
搜不到財物,自然能還你清白。”
沒給毛人風回話的機會,宋應閣緊接著朝戴笠敬了一禮,道:
“卑職建議從這處宅子開始搜。
特務處的主任室,也不能放過。
另外,對昨日盯梢的四名隊員,重新問詢。”
聞言,毛人風情緒激動道:
“處長,你相信我。
我真沒收藍錫的任何好處。”
他確實沒有收錢,但總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這一搜查,特務處的人豈不是都知道了?
戴笠沒有回答,背過身子,把玩著純金手槍,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搜!”
宋應閣走出柴房,一聲令下,隊員們立即行動起來。
論搜東西,他們是專業的。
院子、正廳、臥室、廚房、客房……
每一處,每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哪怕是一雙鞋子,他們都得拿匕首,將鞋底給切開,看個究竟。
過了二十多分鐘,有個隊員地大喊道:
“有發現。”
毛人風聞聲,表情錯愕。
他確實有些見光死的東西,但並沒有藏在小院。
隊員這是發現了什麼?
宋應閣走到戴笠身邊說:
“請處長移步一觀。”
戴笠黑著臉,朝著廚房走去。
魏斯、劉剡等人緊隨其後。
毛人風則失魂落魄地跟在末尾。
幾人進了廚房,隊員彙報導:
“水缸下方的土,有翻過的痕跡。
我們挖掘後,發現了個鐵盒。”
“處、處長,這不是我的東西啊。
有人在栽贓陷害卑職啊。
您一定要明鑑啊。”
毛人風連哭帶爬,跪到戴笠身前,聲淚俱下。
戴笠只當沒聽見,抬手就要去拿鐵盒,卻被宋應閣阻止。
“處長,這盒子裡裝的什麼,我們都不清楚。
不排除是危險品。
安全起見,還是讓屬下來開吧。”
這個馬屁和表態,恰到好處。
戴笠點點頭,收回了手,顯得十分受用。
其餘人,一臉佩服地看著宋應閣。
你瞅瞅,這拍馬屁的手段。
宋科長不升職,誰升職?
戴上手套,拿起鐵盒,宋應閣來到院子。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輕輕一掀。
鐵盒被開啟。
想象中的危險場景,並沒有出現。
盒子裡,只有一張橫濱正金銀行的存摺和一封信。
宋應閣拿起存摺一看,眉頭微皺,走到戴笠身前,低聲道:
“處長,三萬日元。”
說著把存摺遞給了戴笠,而後拆開信封的紙,看了起來。
“一張銀行委託書,簽名是岡本正季。”
戴笠接過委託書,快速瀏覽一遍,而後陰沉道:
“魏科長,你親自將藍錫的屍體處理掉。
劉科長,你帶著隊員繼續搜查。”
“是。”
兩人雖好奇鐵盒裝了什麼東西,但並不敢多問。
戴笠又轉頭對宋應閣低聲道:
“你帶兩名隊員,將毛人風押回洪公祠審訊室。”
聞言,宋應閣走到跪地的毛人風身前,伸腳將他踹倒在地,獰笑道:
“毛主任,請吧。”
毛人風雖不知鐵盒裡是什麼,但戴笠的態度已表明一切。
他狀若瘋魔,歇斯底里道:
“是你,對不對?
肯定是你在背後搞鬼。
宋應閣,你得意不了多久。
處長一定會還我清白。”
他能斷定,今天的事,都是宋應閣一手策劃。
但卻想不通,後者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才讓藍錫答應藏身在此處。
宋應閣笑道:
“處長明察秋毫,當然能看穿一切把戲。
只要你好好配合,老實交代。
若真是無辜,必然能重見天日。”
說著,宋應閣俯下身子,湊到毛人風耳邊,低聲道:
“上次讓你逃過一劫,是我的失誤。
這次你死定了,我說的,耶穌來了也留不住。”
毛人風瞳孔猛縮,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他這次是真怕了。
“帶走。”宋應閣大手一揮,兩名隊員立即上前,押住毛人風,往車上走去。
戴笠、宋應閣走後,小院裡的氣氛,頓時一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覺得這天似乎又要變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幾分鐘後,宋應閣將毛人風押進審訊室後,又命人去搜查後者的辦公室,隨即來到了處長室。
“處長,存摺和委託書這兩個證據。
基本可以確定,毛人風被日本人給收買了。
這才監守自盜,並藏匿藍錫。
如今證據確鑿,請問該如何處置毛人風?”
戴笠靠在沙發上,揉著眉心,一副疲憊的模樣。
良久後,開口道:
“此事尚有許多疑點,不可妄下結論。”
聞言,宋應閣並未掩飾不滿的情緒,道:
“處長,您想再保毛人風一次?”
“我說了,此事尚有疑點。”戴笠語氣不善。
“卑職想不到有什麼疑點,請處長明示。”宋應閣不甘示弱。
戴笠眯起雙眼,沉默地盯著宋應閣,後者低下頭,卻並不服軟。
就這樣,僵持片刻後,戴笠道:
“若毛人風真與日本人勾結,預謀暗中放走藍錫。
又何必兵行險招,將人藏在家中?
他完全有更好的辦法,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去滬市。”
徐量與宋應閣不和,徐量死了。
毛人風與宋應閣不和,若非上一次戴笠強行保了一手,前者也死了。
若連續鬥敗兩任書記室主任。
那這特務處,除了鄭介民,誰還敢和宋應閣對著幹?
況且,他的督察室副股長一職,是蔣光頭直接任命。
對此,戴笠心不甘,情不願。他怕權力太集中,自己這個處長被架空。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如果鄭介民和宋應閣聯手,那麼他們在特務處的勢力,完全可以戴笠分庭抗禮。
更何況,宋應閣還得到了蔣光頭的賞識。
這讓戴笠不得不心生戒備。
毛人風與宋應閣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留著前者,能很好的牽制宋應閣。
更重要的是,戴笠手握毛人風把柄,能一言決定其生死,但對宋應閣的掌控力,就弱了許多。
宋應閣當然明白戴笠的心思。
按理說,他應該避其鋒芒。
但如果真忍下了這口氣。
那他苦心經營的“睚眥必報”的人設,就徹底崩塌了。
一個懂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宋應閣,必然會讓戴笠更加忌憚。
有些時候,宋應閣也身不由己。
他的很多決定,並不能遵從本心,只不過是偽裝下的選擇罷了。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
我們不知日本人給毛人風的時限、要求。
萬一情急之下,他出了昏招呢?
這廝先是與紅黨不清不楚,如今又與日本人勾結。
可謂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請處長明鑑啊!”
“此事我會讓旁人調查,你不必過問。”戴笠強硬道。
現在沒到與戴笠撕破臉的時候,宋應閣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硬剛回去。
“處長,屬下不理解您的決定,但會永遠擁護。”
宋應閣丟下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留下戴笠獨自感慨:應閣對我還是忠心耿耿啊。
但他卻不知道,宋應閣早就預料到了他的反應,並留了後手。
要不了幾天,就算戴笠想保毛人風,也保不住。
宋應閣回到督察室之時,劉大志已等待多時。
“科長,出事了。”
“什麼事?”宋應閣已經猜到。
“魏孤膽在結業考核之時,失足落進江裡,死不見屍。”劉大志心痛道。
他寄予厚望、最優秀的學生,還未上戰場,就這麼死了,實在是可悲可嘆。
宋應閣拍了拍劉大志的肩膀,安慰道:
“死了便死了,一個畢業生罷了,不值得痛惜。另外,這次考核結果如何?”
劉大志嘆口氣,道:
“差強人意。
雖降低了考核標準。
但合格者,十不足一。”
“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三十五人,雖間諜的專業技術不行。
但就精通日語這一項。
便足以秒殺咱們A科的所有人了。”
說著,宋應閣掏出一本計劃書,遞給劉大志道:
“這是我對這三十五人去向的規劃,你看一下,若有不適宜的,儘管說出來。”
劉大志猶豫幾秒,而後咬緊牙關,接過了計劃書。
他本來只是個在特務處混吃等死的人。
但宋應閣沒有看不起他。
反而給他信任,扶他上位。
這份知遇之恩,他不得不報。
看了計劃書,就等於握住了三十五人的命運。
這一刻,他下定決心,絕不給敵人俘虜他的機會。
一旦到了絕境,最後一顆子彈,只能留給自己。
計劃書不厚,但他越看越心驚,意識到宋應閣似乎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看完後,他感嘆道:
“科長,我今日方知蚍蜉見青天是什麼意思。”
說著,他又擔憂道:
“真按計劃行事,只怕花費甚廣。
科裡的經費,夠用嗎?”
宋應閣笑道:
“計劃書我會請求處長遞給委員長。
只要委員長同意,必然會批經費下來。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這三十五人,極為重要。
你抓緊時間成立秘密聯絡小組,人數控制在七人,由你負責領導。
以後他們都由小組成員負責聯絡。
這個任務很難。
我只問你一句,敢不敢接下來?
要是沒信心,儘管說,我不會因此責備你。”
劉大志立正敬禮,莊重道:
“卑職就算豁出性命,也會保證三十五人的安危。”
宋應閣笑道:
“千金易得,一將難求。
比起他們,你更重要。”
劉大志感動道:“願為科長效死。”
“你得好好活著才行。有一個信得過的人,不容易啊。”宋應閣對於收買人心,從不留餘力。
聞言,劉大志腦中驀然出現六個字:士為知己者死。
“科長,此計劃可有代號?”
宋應閣早有腹稿:
“小鬼子不是搞了個‘匕現計劃’嗎?
那咱們就來個‘藏鋒’。
看看到底是誰的劍刃更鋒利。”
最鋒利的那把劍,便是魏孤膽。
這個人,可謂是讓宋應閣給予厚望。
“藏鋒、藏鋒……真是好名字。真想看到鋒芒畢露的那一天。”劉大志激動道。
宋應閣看了眼桌上的日曆,喃喃道:“不會太久的。”
劉大志離開後,宋應閣繼續完善藏鋒計劃,直到傍晚的時候,這才開上車,直奔金陵飯店。
在飯店門口等了不多時,便見陳方與一位中年男子,下了車。
中年男子正是錢大均,也是後來的軍統局的局長之一。
按理說,戴笠也認識錢大均,由他出面引薦,更顯尊重。
但實際上,兩人的關係十分惡劣。
長安事變之時,錢大均為保護蔣光頭,胸膛中槍,後在老同學的幫助下,這才得到救治,活了下來。
蔣光頭安全返京後,戴笠卻向其誣告錢大均。
若非他向蔣光頭,展示了胸口未痊癒的槍傷,只怕墳頭草都三尺長了。
打那以後,錢大均就把戴笠給恨上了。
三人進了包廂,落座後,陳方介紹道:“這位是特務處的宋應閣宋科長。”
宋應閣站起身子,拱手道:
“久聞錢將軍大名,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錢大均垮著臉,沒給宋應閣好臉色,說話帶著刺:
“宋科長深受戴笠信任,可真是青年才俊啊。”
陳方見狀,笑道:
“不僅如此,委員長為了宋科長,可是向戴笠要了好幾次人呢。
說不定哪一天,他還真來咱們侍從室任職了。
到時候啊,您可就是他的頂頭上司了。
應閣,你得好好敬錢主任一杯啊。”
宋應閣感激地看了眼陳方,而後豪氣道:
“一杯不足以表達我對錢主任的敬仰之情。”
說著,拿起酒壺,掀開壺蓋,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後,一抹嘴,笑道:
“錢主任,我嘴笨,想說的都在酒裡了。”
錢大均也是好酒之人,不然與陳方的私交不會這般好。
他見過不少海量之人,但似宋應閣這般,一開場就豪飲一壺之人,還真是聞所未聞。
“酒品即人品。你這個朋友,我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