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閣,白日裡,它看起來不過是一間很普通、很尋常的古舊書肆。那斑駁的木門緊緊地關閉著,就好似一道隔絕外界的屏障。門楣上懸掛著的“墨香閣”匾額,曾經或許光彩奪目,如今漆色已經有些剝落了,這一景象透著一股子陳舊和蕭索的氣息,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門口兩側的木格窗欞上糊著泛黃的紙,此時此刻,裡面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火的光亮。整棟小樓在周圍店鋪那溫暖的燈火映襯下,顯得格外沉寂,就好像一個疲憊不堪的人,早已沉沉睡去,與周圍的熱鬧喧囂格格不入。
但司馬南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正門那裡。她的視線就像冰冷的探針一般,帶著一種銳利而警覺的力量,沿著小樓的輪廓緩緩向下、向後移動。當她的目光移到店鋪側面的時候,發現了一條僅容一人透過、更顯幽深狹窄的夾道延伸進去。這條夾道彷彿是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通道,充滿了神秘和未知。夾道的盡頭,在墨香閣後牆與鄰家高牆形成的逼仄角落裡,隱約可見一扇更為低矮、毫不起眼的烏木小門。那扇門緊緊地關閉著,門板厚重得似乎能夠阻擋一切外界的窺探,顏色幾乎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了一體,若不是刻意去尋找,非常容易被忽略掉。
——這便是力工口中的“後半夜的後門”了。
司馬南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將神識如同最細密的蛛網一樣,極其謹慎地朝著那扇後門以及周邊區域延伸開去。她的感知細緻入微地拂過粗糙的磚牆,那磚牆上每一道凹凸不平的紋理都彷彿在她的感知下無所遁形;冰冷的石階,每一級臺階的稜角都被她敏銳地捕捉到;門板上細微的紋理,哪怕是最微小的一絲起伏,也無法逃過她的感知。她在空氣中捕捉著最微弱的靈力波動和生命氣息,就像是在大海中尋找一顆細小的珍珠。然而,經過一番仔細的探查,她發現這裡沒有明顯的守衛氣息,也沒有陣法禁制的靈力漣漪,一切都顯得死寂而尋常。這過分的平靜反而讓司馬南心頭微微一凜。一個敢做“燙手山芋”買賣的地方,絕不可能毫無防備。要麼是對方隱藏得極深,要麼就是在這看似尋常的表象之下,藏著更致命的陷阱。
她的目光並沒有在那扇後門停留太久,而是迅速掃視著墨香閣周圍的環境。小樓臨街而建,但後巷卻是幽深曲折,四通八達。幾條黑黢黢的巷子如同毒蛇般蜿蜒著,通向未知的黑暗深處,讓人望而生畏。附近有幾處高低錯落的屋頂,那些屋頂在她的眼中都是絕佳的觀察點或退路。她的腦中飛快地勾勒著這片區域的立體圖景,計算著最佳的潛入路徑、可能遇到的障礙以及萬一暴露後的撤離方向,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就在她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般分析著周遭一切的時候,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夜風揉碎的異樣聲響,如同冰針刺入她的耳膜。
“嗒……”
聲音來自側後方,隔著兩條窄巷,似乎是瓦片被極其輕微的力道觸碰了一下。那聲音極其短暫,若非她全神貫注,幾乎會被當作夜貓的踩踏聲忽略。但這聲音的節奏、力道,絕非尋常小獸所能發出!
司馬南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她沒有絲毫猶豫,蟄伏在木箱後的身影猛地一矮,幾乎完全貼伏在地面,同時將外放的神識瞬間收回,內斂至極致,心跳和呼吸都彷彿在這一刻停滯。
“嗒……”
那聲響輕得如同枯葉墜地,卻在她繃緊的神經上狠狠抽了一鞭。不是風,不是貓,是刻意放輕、卻又無法完全消弭的觸碰!
司馬南蜷縮在廢棄木箱與冰冷牆角形成的三角陰影裡,身體緊貼地面,粗糙的磚石硌著肩胛,腐木和塵土的氣息鑽入鼻腔。她將存在感壓進身下的石縫,連心跳都彷彿沉入了寒潭深處,唯有雙耳捕捉著周遭每一絲氣流最細微的擾動。
側後方,隔著兩條窄巷的死寂被打破了。
極其輕微的、鞋底碾過砂礫的碎響,間隔均勻,如同毒蛇在枯草間遊弋。不止一人!腳步壓得極低,卻帶著訓練有素的節奏,正朝著她藏身的區域包抄而來。對方並未徑直衝向墨香閣後門,而是選擇迂迴,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或者……此地本就是一張精心編織的暗網!
冷汗瞬間浸透內衫,緊貼在冰冷的面板上。暴露了?何時?是方才探查後門時神識的細微波動,還是更早之前在市井中便被綴上了尾巴?郭誠的鷹犬,竟已布控至此?
她紋絲未動,連眼珠都凝固在眼眶裡,唯有感知的觸鬚沿著地面、牆根無聲蔓延。兩個……不,三個方向都有微弱的壓迫感傳來,如同無形的蛛絲在黑暗中收緊。對方並未急於進攻,而是默契地散開,形成合圍之勢,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在圍堵受驚的困獸。空氣彷彿凝固了,連巷口主街隱約的嘈雜聲都變得遙遠模糊,只剩下那幾道潛行於黑暗中的殺機,帶著冰冷的金屬腥氣,一步步逼近。
距離她最近的伏兵,已悄然摸到了相鄰那條窄巷的轉角,與她藏身的雜物堆僅一牆之隔。司馬南甚至能“聽”到對方衣料摩擦磚牆的窸窣,以及那刻意壓抑、卻依舊粗重了一分的呼吸。只需再往前兩步,對方只需稍稍探身,便能將這堆廢棄木箱後的景象盡收眼底!
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伏兵即將越過轉角、視線即將掃來的前一個剎那——司馬南動了!
她蜷縮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驟然釋放,卻不是撲向任何一側的敵人,而是猛地朝前翻滾!目標直指身側堆積如山的廢棄木箱!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她蓄滿靈力的肩頭狠狠撞在木箱堆疊最不穩固的側面。早已腐朽的箱板應聲碎裂,整個雜物堆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轟然坍塌!朽木、破筐、碎石瓦礫混雜著積年的塵土,如同決堤的泥石流,朝著窄巷的通道狂瀉而下!
“不好!”
“攔住她!”
幾聲壓抑的低喝在黑暗中炸響!
煙塵瀰漫,碎木橫飛,瞬間遮蔽了狹窄的巷道。趁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和遮蔽,司馬南的身影已如一道貼著地面的黑色閃電,藉著煙塵的掩護,朝著與墨香閣後門方向截然相反的、更幽深曲折的暗巷深處飛射而去!
身後,是伏兵被坍塌物阻擋的怒吼和混亂的腳步聲。前方,是無盡的、如同巨獸腸道般盤根錯節的黑暗巷弄。追兵如跗骨之蛆,而她,只能將速度催到極致,在刀尖上疾馳,將自己更深地投入這座城池的暗影迷宮。每一步踏出,都是生與死的競速,復仇的火焰在追殺的寒風中,燃燒得愈發熾烈而孤絕。
司馬南的身影在狹窄的巷道中撕裂黑暗,耳畔是身後雜物堆徹底垮塌的轟隆餘響、追兵氣急敗壞的呼喝、以及朽木碎塊滾落砸地的噼啪聲。煙塵如同渾濁的帷幕,短暫遮蔽了視線,卻無法阻擋那幾道凌厲殺機的鎖定。
她能清晰感知到,三股氣息如同嗅到血腥的獵犬,瞬間放棄了清理障礙的徒勞,毫不猶豫地拔身而起,直接翻越或繞過那片狼藉的坍塌區,速度陡然提升!鞋底踏在兩側牆壁借力的蹬踏聲、衣袂破風的銳響,如同死神的跫音,緊咬著她的後背。
巷道在前方猛地分岔,一條略寬些,似乎通向更遠處的街市燈火;另一條則更加幽深逼仄,如同通往地底的裂縫。沒有絲毫猶豫,司馬南身體微側,靈力灌注足尖,如游魚般滑入了那條更窄、更暗的岔路。選擇寬闊,意味著暴露在更多未知的目光下,而此刻,深邃的黑暗才是她唯一的盟友。
這條窄巷名副其實,兩側高聳的牆壁幾乎要擠壓在一起,頭頂只餘一線黯淡的天光。地面溼滑,佈滿青苔和不知名的汙穢,踩上去發出令人心悸的黏膩聲響。身後的追兵顯然經驗豐富,並未因地形改變而減緩速度,反而利用牆壁反彈,身形在狹窄空間內竟顯得異常靈活,距離在一點點拉近!
一股混合著腐爛菜葉和動物屍骸的濃烈惡臭撲面而來,前方似乎是個堆放垃圾的死角!司馬南心頭一沉,前路已斷!身後三道破風聲已近在咫尺,幾乎能感受到兵刃帶起的寒意貼上脊背!
千鈞一髮!
她猛地剎住身形,腳尖在滑膩的地面硬生生犁出兩道淺痕,同時身體以不可思議的柔韌向側面牆壁貼去,整個人幾乎與牆面平行!就在她貼牆的瞬間,三道黑影裹挾著勁風,如同三支離弦的黑色箭矢,擦著她的後背,狠狠衝入了前方那堆散發著惡臭的垃圾之中!
噗!嘩啦!
沉悶的撞擊聲、垃圾袋破裂聲、以及猝不及防的悶哼同時響起。
司馬南沒有半分遲疑,在對方陷入垃圾堆的瞬間,她已借力反彈,足尖在牆壁上一點,整個人如同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朝著來時的岔路口飛射而回!眼角餘光掃過那堆蠕動的黑影,其中一人正掙扎著將頭從一個破裂的泔水桶裡拔出來。
衝出窄巷,重新回到稍寬的分岔口。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另一條路——那條看似通向街市的寬巷。身後的混亂只拖延了極其短暫的幾息,更憤怒、更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帶著濃重的殺意和汙穢的腥臭,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