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考拉奇怪的行為,讓迪恩不得不懷疑和自己存在某種關係——上次自己渡河的時候,順便推了當地的那個假冒的皇帝后裔一把,換了一份優先渡河的通行證。
而自己當時要渡河的,就是一頭多滿巨獸。
所以如果阿茲拉希爾的目標是找自己,那盯著要渡河的多滿巨獸,或許也是一種頗具可行性的笨辦法。
當然,迪恩也不能僅憑一個主觀推測,就斷定其中關竅,所以在此期間,他還花了點心思,向周圍的行商詢問了一番關於現在維考拉的情況。
聚集在此的商人足夠多,而且又都是些走南闖北的訊息靈通人士,在迪恩慷慨地發煙派酒之下,他還真的就得到不少真真假假的訊息。
將這些訊息相互比對,他便對於維考拉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總體而言,此時維考拉的局勢,頗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味。
如果迪恩沒有出現,那阿茲拉希爾的偽裝會被內瑟斯戳破,維考拉也會成為澤拉斯和阿茲爾角力的前線地帶,甚至希維爾和塔莉亞都會被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然而,有了迪恩的橫插一手,阿茲拉希爾把自己“皇帝后裔”的人設完全穩住了。
靠著自己耐心經營的人脈,他甚至完全代替了原本的總督,成為了這座城市的實際統治者。
而在阿茲拉希爾的諸多助力之中,除了他過去經營的部份,還有一個最關鍵人物,就是傳說之中的內瑟斯。
來到了維考拉的內瑟斯,在一次阿茲拉希爾的佈道儀式上主動現身,並對他進行了一番旁人並不能看懂的考驗。
雖然考驗的過程大家看不懂,但考驗的結果卻是非常清楚的——內瑟斯認可了阿茲拉希爾皇帝后裔的身份,並表達了自己對他的極度看好。
在這個時候,阿茲爾復活的訊息已經傳遍了恕瑞瑪,所以內瑟斯索性提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成為了飛昇者的阿茲爾,應該如過去的武后一般,放棄世俗的權力,帶領和約束飛昇者,從超凡的領域庇護即將重生的恕瑞瑪帝國。
而阿茲拉希爾這個“自己非常看好的後輩”則是完全可以成為恕瑞瑪的新皇。
世俗的歸世俗,超凡的去超凡——這就是內瑟斯所提出的核心觀點。
當然,除了世俗的超凡的區別,這種觀點也主要是為了彌合恕瑞瑪城和維考拉兩個核心之間的矛盾,同時也給早已來到了全然不同時代的阿茲爾一個逐漸適應的機會。
由於內瑟斯本身的分量足夠重,而且澤拉斯那邊給予的壓力也足夠大,阿茲爾和阿茲拉希爾雙方似乎都有意坐下來談談,按照內瑟斯的框架完成合流,然後一起收拾叛徒澤拉斯。
到這裡為止,事情都還在迪恩的預料之內。
但就在雙方看起來已經漸漸地找到了共同點的時候,一場詭異的刺殺忽然改變了事情的全部格局。
遭到刺殺的不是別人,正是雙方合流的核心中間人,一個在阿茲爾和阿茲拉希爾面前,都有足夠大面子、可以相互調和的人。
雖然內瑟斯的性命沒有太大危險,但毫無徵兆的刺殺卻給即將合流的恕瑞瑪城和維考拉之間,忽然被撕開了一道驚人的裂隙。
當然,考慮到內瑟斯的身份和能力,想要刺殺他可不是一件難事,更遑論這次刺殺發生在了眾目睽睽之下,遮掩都遮掩不過去。
“我聽說,當時不知道從哪一下子出現了十幾個奇形怪狀的傢伙,對著內瑟斯就發起了攻擊,雙方甚至毀掉了一條街!”
“分明是三條,當地人都這麼說的!”
“不是一個街區麼?”
看著七嘴八舌補充的商人,迪恩一面以“你們懂得好多”的眼神,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一面也順勢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要是什麼樣子的刺客,才能傷到傳說之中的沙漠死神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五花八門了。
有人說是換形者法師,也有人說是扭曲的畸變怪物,還有人說這些怪物和沙漠廢墟之中常見的無面之神雕像有關——突出一個怎麼說都有。
不過,經過迪恩一番提煉,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些頗有意思的關鍵詞。
那些傷害了內瑟斯的刺客,似乎都不是人型!
在五花八門的描述之中,絕大部分的都將刺客描述成為了怪物的形態,比較誇張地還會說“有幾十只爪子”之類的、不能細想的情況。
這讓迪恩不得不排除雷克頓的可能性。
難道是虛空生物?
在沉吟片刻之後,迪恩很快把這個可能性也一起排除掉了。
不會是虛空生物,因為現在的虛空勢力,壓根就沒那個精力放在維考拉。
畢竟算算時間,內瑟斯被刺傷的時候,差不多自己正準備收拾馬爾扎哈呢,而那位虛空先知當時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內部整肅上,並不怎麼可能派遣殺手千里迢迢跑去刺殺內瑟斯。
而且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是馬爾扎哈動的手,迪恩也不認為他手下有什麼玩意能在刺殺之中真正傷到內瑟斯。
思來想去,迪恩不得不將思路放在一個自己過去跟隨索拉卡的時候,曾經見過的特殊存在上。
巴凱。
傳說之中飛昇失敗的扭曲造物,它們完全符合“實力強大”“不似人形”和“仇恨內瑟斯”的條件,以迪恩目前所知情況來看,刺客是巴凱的可能性應該最大。
心中逐漸有了判斷,迪恩便暫時越過了刺客的話題,詢問起了後續。
“然後維考拉和恕瑞瑪城就鬧掰了。”有個商人聳了聳肩,“之前還打得火熱,後來雖然還會互相派遣使者,但發出的佈告都滿是陰陽怪氣。”
“我也聽說了,一個說度對方跟不上時代,一個說對方過於稚嫩。”
顯然,隨著內瑟斯受傷缺位,阿茲爾和阿茲拉希爾在某些方面出現了分歧乃至於齟齬,原本的合流計劃也隨之擱淺。
但在此期間,澤拉斯的動作卻非常迅速,聽說他的觸手已經伸出了法拉傑塞,連恕瑞瑪城都暴露在了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似乎阿茲爾和阿茲拉希爾即將表演一場教科書般的分則兩傷。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漸漸地黯淡了下來。
從商人們的嘴裡拼湊出了些維考拉的近況之後,迪恩終於返回了多滿巨獸的背上。
他現在需要一點思考——主要是思考後續可能爆發的戰爭,會不會對自己的計劃產生什麼影響。
而思考的結果則是……沒啥影響。
因為按照納亞菲利的說法,在軍事領域,恕瑞瑪一共三橫三縱,一共六條關鍵的命脈。
所謂三橫,即北恕瑞瑪海岸、恕瑞瑪河沿岸以及南山山脈。
這三條東西方向的走廊,是恕瑞瑪可以東西行軍的唯三通道——不走這三條線,軍事上就無法調集軍隊,因為除了這三條走廊,其他區域都是大片大片的黃沙。
沙漠之中雖然有綠洲,但這些時令綠洲供給商隊還行,卻絕對供養不了大規模軍隊。
甚至都不用多大規模的軍隊,只要兩三千人的規模一起行動,就不能透過沙漠綠洲獲得足夠的補給了。
而同樣的,三縱路線,則是三條南北走向的通道:巨神峰山脈、雷克江和可哈利江。
和三條橫向走廊不同的是,這三縱路線只有巨神峰山脈是完全貫穿恕瑞瑪大陸的,而雷克江和可哈利江則是恕瑞瑪河的支流,只能連通恕瑞瑪河沿岸地區和南山山脈。
面積最大的大塞沙漠,並沒有可以供給大規模軍隊行動的通道。
這種地理環境上的隔絕,導致了恕瑞瑪的軍事行動,其大致方向和規模都是可以預計的。
澤拉斯的老巢在西邊的奈瑞瑪桀,奈瑞瑪桀是恕瑞瑪河在巨神峰山脈的交叉點,地勢上高屋建瓴,澤拉斯後續必然會採取攻擊姿態,力求在恕瑞瑪河一線有所突破。
至於阿茲爾,他佔據著的恕瑞瑪城則是恕瑞瑪河與雷克江的交匯處,是恕瑞瑪河這一橫與第二縱的交叉點,阿茲爾可以以此扼守中流,和澤拉斯在法拉傑塞展開爭奪,並向南爭取把勢力擴充套件到南山的澤瑞瑪。
最下游的維考拉,則是恕瑞瑪河與可哈利江的交匯處。
恕瑞瑪河在這一流域,水面已經越發寬闊,在大河兩岸,沒有沙化的田畝面積明顯更大,再加上可哈利江的最下游又是髓印城,所以經濟層面上,維考拉是有不小優勢的。
只是由於地處下游,地勢平坦而無險可守,再加上河面過於寬闊導致過河調動困難,這片區域在軍事上有著極大的劣勢。
當初恕瑞瑪帝國向東征服的時候,就幾乎算得上是一路勢如破竹,下游面對著上游的主動攻擊,很難有抵抗的手段。
綜上所述,按照納亞菲利的看法,在純粹的軍事領域,澤拉斯的優勢是最大的。
本來如果恕瑞瑪城和維考拉城能夠按照計劃合流,那情況就不再一樣,有了後方的經濟支援,澤拉斯遲早在法拉傑塞被反推,然後困死在巨神峰一線。
偏偏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內瑟斯遭遇了刺殺,合流被迫失敗,一個屬於澤拉斯的、各個擊破的機會已然擺在了他的面前……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指揮官,納亞菲利在戰略分析方面也算是張口就來,三言兩語間就完成了對現在恕瑞瑪三個勢力的銳評。
“所以你的意思是,後續澤拉斯會佔據主動,各個擊破?”
“那倒不是。”納亞菲利非常自信地說道,“只要阿茲爾不傻,他就不會暴露不該有的破綻——他不需要多顧忌下游方向,哪怕合流計劃已經不大可能,但他並不認為這些斤斤計較的傢伙能拿出什麼卓有成效的計劃。”
聽起來納亞菲利對於恕瑞瑪河下游區域存在著某種固有認知。
“所以你判斷他們暫時打不起來?”
“重點應該放在法拉傑塞的爭奪吧。”納亞菲利這次沒有十分肯定,“當然,也有可能趁著恕瑞瑪城還沒有完成修繕,直接發起攻擊——具體情況,還要結合前線斥候的答案。”
專業,相當的專業。
納亞菲利讓迪恩莫名地放鬆了不少,既然暫時應該打不起來,畢竟澤拉斯的實力和阿茲拉希爾的完全不接壤嘛!
至於說維考拉的巨獸渡口為什麼要先過渡多滿巨獸,後面迪恩可以慢慢再看嘛!
就這樣,心中漸漸地有了幾分底氣的迪恩,愉快地開始了今天的休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首先見到的就是渡口的管理員。
“到你們了。”
管理員雙眼通紅,看起來這段時間為了維持渡河的秩序,他忙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迪恩聞言輕輕點頭,在彈奏豎琴,引導著多滿巨獸登上了專業的巨獸載具之後,其他人也一併上了載具,在天色還沒有完全放亮的時候,就開始了今天的渡河之旅。
渡河的過程很順利,只是在渡過了恕瑞瑪河之後,還不等迪恩呼喚著多滿巨獸離開載具,就有人行色匆匆地找上了他。
“大祭司有請。”來的人做一身苦修者打扮,看起來非常嚴肅,似乎很不好說話的樣子,“還請注意禮貌———”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迪恩這回沒有揣著明白裝糊塗,而是欣然接受了邀請,“那麼,要送我去哪?”
“跟我來吧。”
高大的修士招了招手,示意迪恩跟上。
迪恩跟上了他的腳步,在巨獸碼頭這邊七拐八拐,很快就在一座明顯是剛剛建好沒多久的廟宇之中,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阿茲拉希爾,果然是他。
從他泛紅的眼球,以及焦急的形態來看,這傢伙已經等候多時了,甚至似乎已經把迪恩當做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在見到了迪恩之後,他急匆匆地朝著手下襬了擺手,便站在了迪恩身邊,壓低了聲音主動開口。
“那個血——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