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最終還是被張俊說服了,跟著張俊前往了廣南東路和廣南西路,荊湖南路被他們留給了吳璘。
吳璘在擊潰了擋在他面前的新宋兵馬以後,開始在荊湖南路收拾起了殘局。
何歡得知這個訊息以後,會心一笑,心裡忍不住感慨,還是張俊瞭解韓世忠,要是他的話,只有三成把握能說服韓世忠。
新宋覆滅,荊湖南路的戰事告一段落,廣南東路和廣南西路只剩下小貓三兩隻,不需要再操心,何歡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關中。
依照辛贊來信講,有個叫蒙哥禿乞顏的蒙古漢子,帶著一個叫答裡臺的少年,以及一個叫訶額侖的少女,不遠千里從蒙古趕到了關中,說要見也速該。
依照那個蒙古漢子的說法,他是也速該的兄長,答裡臺是也速該的弟弟,訶額侖是他們父親花費了巨大代價,從都兒魯斤部為也速該換來的妻子,此次他們過來,就是為了給也速該成親。
辛贊不知道,但是何歡卻清楚,所謂的都兒魯斤部,就是斡勒忽訥惕部,因為翻譯的不同,所以斡勒忽訥惕部有很多名字。
不僅如此,蒙古的大多數部落都有很多名字,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就是翻譯不同。
漢人翻譯蒙古的部落名字,一般都是音譯,而金人、遼人翻譯蒙古部落的名字,又會加上他們自己的理解。
這種情況下,蒙古各個部落,在各個勢力之間的叫法都不同。
不過,不管是都兒魯斤部,還是斡勒忽訥惕部,只要巴爾壇阿禿兒兌現了承諾,幫也速該娶來的妻子是訶額侖就行。
辛贊在信裡請示,問他們要不要幫幫忙,幫也速該舉行一個盛大的漢人婚禮。
何歡思量再三決定,前往關中,幫也速該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
也速該的親爹人在蒙古,還要主持部落的大事,沒辦法過來,他這個乾爹,自然要挑起親爹的擔子,給也速該一個完整的婚禮。
有了決定以後,何歡招來劉子羽、李光,將自己的意思傳達了一遍。
劉子羽和李光聽完以後,神色各異。
劉子羽再遲疑了許久以後,沉聲道:“主公以後還回來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
這看似在問何歡以後還回不回來,實際上是在問,新朝以後會不會定都於臨安。
畢竟,作為新朝的首領,何歡在哪兒,新朝的都城才會在哪兒。
在這片大地上,都城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誰也別想將新朝的都城定死在一個地方。
但新朝都城的變化,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利益。
最直接的就是臨安城所有世家大戶的利益。
他們把持著臨安城近乎九成的田產,臨安城要還是都城,他們手裡的地價會直線攀升,可臨安城要不是都城,隨著經濟文化中心的轉移,他們就算想維持住臨安城現有的地價也做不到。
劉子羽雖然不是世家大戶的代言人,但卻是大宋遺留下的那些文武的喉舌。
他不止是在替自己問,也是在替那些文武問。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何歡。
世家大戶們能把持臨安城的地,那就能把持新都城的地。
為了避免世家大戶輕而易舉的拿到新都城的地,也為了狠狠地從世家大戶身上撈一筆,何歡覺得,可以提前知會關中那邊一聲,讓辛贊等人儘快將關中境內能拿到的地都拿到手,以後在分發給百姓的同時,剩下的再發賣給世家大戶。
並且還得提前定下一些規矩,防止世家大戶玩土地兼併。
這麼做雖然對世家大戶不公平,可世家大戶謀生的路何止種地這一條,縱然沒有地種,世家大戶也能透過其他方式謀生。
百姓們就不一樣,他們沒有世家大戶那麼深厚的底蘊,也沒有世家大戶那麼高的見識以及學問,他們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地裡刨食,離開了地,他們連做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在世家大戶有大把的路可以謀生的情況下,何歡覺得世家大戶沒必要跟百姓搶百姓那惟一的謀生手段。
只不過,這些話何歡不可能告訴劉子羽,面對劉子羽的問題,何歡笑道:“或許會回來,或許不會回來,誰說得準呢。”
何歡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劉子羽聽的直皺眉頭。
李光大概是早就猜到了何歡到底會怎麼做,所以笑眯眯的沒說話。
何歡看著劉子羽皺起的眉頭,笑道:“我也不是不想定都於此,我只是覺得,此處終究是大宋的一個陪都,並不是大宋真正的都城,就算要定都在南方,我也會選建康,而不是臨安城。”
倒不是說何歡瞧不上臨安城,而是臨安城真的不適合做都城。
就像是宋太祖趙匡胤選的開封城一樣。
不是說這兩個地方不好,而是這兩個地方要麼無險可依,要麼就身處在低窪處。
就像是開封城,它的地勢比黃河河床還低,黃河一旦氾濫,開封城立馬會變成一片澤國。
大宋百年,開封城被淹了不知道多少次,雖然大宋都水監年年在治理,可治理的效果並不理想。
一個國家的都城要是定在這麼個地方,不僅會影響一個國家的統治,還會影響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
試想想,每逢雨季,都城都有被水淹的跡象,甚至每逢雨季,都會被水淹。
當水漫都城的時候,都城裡的政令如何下達下去?
當水將都城圍起來的時候,都城治理水患,拯救百姓,都要靠其他地方的官員自覺才能做到。
雖說其他地方的官員不會錯過這個救駕的機會。
可一直這麼折騰,皇帝受不了,百姓也扛不住。
百姓們在遭災以後,最想要的是朝廷第一時間送到手的救濟糧,而不是將來年的種子拿出來去供養都城內的那些達官顯貴,以及深宮內苑的皇族。
劉子羽神情一凜,正色道:“臣明白了……”
何歡點點頭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他相信劉子羽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也相信劉子羽知道該怎麼跟那些世家大戶說。
“你們儘快將宮裡的所有財貨都清點出來,此地以後也不用用做陪都,更不用用作行宮,就充作江南錢引務的一處存錢之所,以及經營菸酒茶鐵的衙門。”
何歡笑著說。
這麼大的皇宮,只是留著等他下次再來的話,有點浪費。
各地類似的皇宮,也沒必要留著,完全可以充作衙門用,這樣一來,還能剩下一大筆支出用於軍事或者民生。
劉子羽和李光聽到這話,渾身皆是一震,滿臉驚愕的看著何歡。
此舉可以說是在挑釁皇權,因為陪都也好,行宮也好,都是給皇帝留的。
劉子羽看著何歡,神情複雜。
李光毫不猶豫的開口道:“真要如此?”
何歡笑著點點頭。
李光沉聲道:“如此一來,您以後臨幸各地,沒有一個體面的居所,各地人見到您,恐怕會失去敬畏之心。”
何歡搖頭笑道:“想要讓人發自肺腑的敬畏,憑藉的可不是這些場面上的東西。”
要是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發自肺腑的敬畏,他或許還會在乎這些場面上的東西。
可既然知道,那那就沒必要在乎這些。
李光忍不住道:“可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何歡笑問,“那有沒有可能自古以來都是錯的呢?”
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為了鞏固地位,穩定統治,總是在不斷的神話皇權,讓皇權變得神聖不可侵犯。
可皇權真要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話,何來改朝換代一說?
所以弄這些虛把戲,除了騙一騙見識淺薄的百姓以外,騙不了任何人。
可歷朝歷代的改朝換代,有哪些真正是百姓主導的,又有哪個朝代是正兒八經的百姓建立起來的?
即便是那個憑藉著一個碗,最後獲得天下的朱元璋,那也不是憑藉著百姓的身份奪取的天下。
而是憑藉著軍閥義子的身份,奪取的天下。
所以說即便是統治者將皇權描繪的再神聖不可侵犯,將百姓糊弄的再愚昧,該改朝換代的時候還是會改朝換代。
縱然內部的百姓被糊弄成愚昧不堪的鵪鶉,外部的敵人依然會擊潰腐朽的王朝,迫使中原改朝換代。
所以統治者完全沒必要自欺欺人,至少何歡不打算自己欺騙自己。
李光渾身一震,數次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歡知道,李光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會拿自己的皇權開刀。
何歡很想告訴他,當你將百姓們高高舉起來的時候,縱然是諸天神佛存在,依然撼動不了你的地位。
可你要是將百姓們踩在腳下,縱然你有諸天神佛庇佑,依然會被撕的粉碎。
百姓們是沒辦法憑藉著自己的力量改朝換代,但他們卻是真正影響一個王朝興衰的那群人。
他們是沒有喉舌,可他們卻有感觸,他們能清楚的感受到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壞,他們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個王朝好,那個王朝壞。
碰到好的王朝,他們縱然受委屈了,也願意忍忍。
碰到不好的王朝,他們即便是不受委屈,也願意幫一把那些想要掀翻這個王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