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冷漠道:“那又如何?”
宋明混身一下僵住了,驚恐的盯著韓世忠,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站在宋明不遠處的趙庸,年齡雖小,可膽子卻大,他憤怒的指著韓世忠道:“你出爾反爾,往後誰還敢信你?”
韓世忠冷漠的看向趙庸道:“我又不需要別人信我!”
張俊撇向趙庸,眼中閃過一道譏諷。
韓世忠又不做皇帝,信譽這個東西對他而言最不值錢。
趙庸聞言,臉上的怒容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錯愕。
顯然,他沒料到韓世忠會如此回答,更沒料到韓世忠會將言而無信的話說的如此直白。
韓世忠沒有再搭理趙庸,而是盯著宋明繼續道:“你大宋的左相都殉國了,你身為右相要是活著,只會徒增笑料,讓人家更看不起你大宋。
你也算是享受過大宋富貴的人,此時不為大宋獻身,更待何時?”
宋明在韓世忠的厲聲質問中回過神,他哆嗦著,一邊後腿,一邊搖頭,“不,不,我不想死!”
韓世忠可不管宋明想不想死,既然宋明自己下不了這個決心,那他就幫宋明下。
韓世忠掩飾都沒掩飾,直接對身側躍躍欲試的部曲吩咐,“去,將他們都丟下去!”
部曲痛快的應了一聲,快速的撲向宋明,在宋明大喊大叫聲中,將宋明丟進了湘水,緊跟著又將趙庸,以及新宋的那些文武大臣們一同丟進了水裡。
待到船上,江岸上只剩下自己人以後,韓世忠深吸了一口氣,對部曲們吩咐道:“將趙公等人厚葬!其餘人挖個坑就地掩埋!”
張俊在韓世忠的部曲將趙鼎等人都掩埋了以後,情緒才緩和了不少,他唏噓道:“我們不如趙鼎!”
他和韓世忠絕對不會甘心以身殉國,尤其是以這種方式以身殉國。
“所以我們成了反賊!”
韓世忠的情緒也緩和了不少,接著張俊的話頭,說了一句讓人同樣唏噓的話。
“此處的戰事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征討兩廣,你去還是我去?”
張俊看向韓世忠問。
其實兩廣剩下的人裡面,也沒幾個能打的了,能打的都被他們擊潰在了荊湖南路,所以征討兩廣的事,他們一個人去就夠了。
韓世忠搖搖頭,撇著嘴道:“我們給何歡當長工,當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還真要送他個太平江山啊?”
張俊聞言哭笑不得。
“我們不一樣,你回頭要回綏德府做你的逍遙王,老夫卻要為子孫計!所以這兩廣,你要是不去,拿老夫就必須得去了!”
韓世忠眉頭一凝,看向張俊道:“你真打算聽何歡的,去南越等地攻城略地,建立屬於你張氏的江山社稷?”
張俊點頭道:“何歡既然不在乎我們裂土封國,那我們為何不趁著自己還能打,給子孫後輩打下一個偌大的疆土,讓他們也過一把當皇帝的癮呢?”
說著,張俊看向江面上已經飄起來的趙庸的屍體道:“這種貨色都能在趙鼎的扶持下成為大宋新君,我們的兒孫為何不行?”
韓世忠撇了趙庸屍體一眼,不願意多看,沉聲道:“可南越並沒有何歡說的那麼好,那裡煙瘴遍佈,又有無數的毒蟲猛獸。
你帶著人去了,很有可能還沒碰到南越人,就先被那裡的煙瘴和毒蟲猛獸擋在門戶之外。”
張俊點點頭道:“這些老夫都知道,不過,誠如何歡所說,這些困難總得有人先去克服。老夫不去,老夫的兒孫也不去,我中原也沒有人願意去,那麼那裡就永遠也成為不了我漢人的疆域。
也許千百年以後,那裡依然被南越人掌控在手裡。
老夫此生抗過金、絞過匪、殺過賊,如今更是造了反。
可有一件老夫還沒幹過,那就是開疆拓土!”
韓世忠忍不住道:“只要我們揮軍北上,直搗黃龍,將金人趕回他們的白山黑水,那我們便有了開疆拓土之功!”
張俊搖頭道:“不,那不算,只有童貫之流,才會把這當成是開疆拓土之功。燕雲十六州也好,黃龍府也好,那本就是我漢人的疆域。
只是我們一些先輩不爭氣,將那裡丟了。
我們既是將那裡拿回來,也只是守住了先輩傳下來的基業,算不得開疆拓土。
真正的開疆拓土是拿下不屬於我漢人的疆域,將他們完完整整的納入我漢人治下。
老夫要是沒有那個餘力,老夫絕對不會這麼去想。
可老夫有那個餘力,老夫就一定要試試。”
韓世忠見死活勸不動張俊,所幸嘀咕道:“你喜歡自討苦吃,那你去吧!”
張俊突然笑起來道:“怎麼能算是自討苦吃呢?老夫要是成功了,千百年後,後世子孫提到老夫,會將老夫跟南越武帝趙佗和伏波將軍馬援等人並列。
而你,充其量就是個李忠、王霸之流。”
伏波將軍馬援是東漢初征討西南的名將,李忠和王霸也是東漢初的名將。
三個人同為東漢初的雲臺二十八將。
只是不論從名聲上,還是功勞上,李忠和王霸都差馬援一等。
韓世忠自認自己的能耐在張俊之上,現在張俊卻說他以後會成為李忠、王霸之流,跟罵人沒區別。
韓世忠瞬間不樂意了,惱怒道:“李忠、王霸算什麼東西?他們也配跟某相提並論?”
李忠、王霸在東漢初,功勞其實也不低。
但是跟韓世忠的功勞比起來,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過,雙方之間差了足足一千多年,也沒有可比性。
張俊是在拿這兩個人激韓世忠,韓世忠明知道張俊用的是激將法,可還是上當了。
沒辦法,任誰被小瞧了,都得為自己辯解兩句。
張俊樂呵呵笑道:“你知道何歡那小子收養了幾個稚子吧?”
韓世忠瞪著眼睛看向張俊,不明白張俊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俊繼續道:“你也知道老夫將益兒送到了何歡那裡,給何歡做質子吧?”
韓世忠不屑的撇著嘴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明明你佔盡了優勢,有資格跟何歡爭一爭那個位置,結果你非但不爭,還將嫡長孫送去何歡那裡……”
韓世忠就差明著說‘你怎麼那麼慫呢’。
張俊卻沒在意,接著道:“最近老夫那孫兒給老夫來信說,何歡差人將他送去了關中,他在關中見到了何歡收養的那幾個質子。
其中一個,有過目不忘之能,一個學習兵法謀略,不需要旁人指點,僅僅憑藉書本就能學個七七八八。
還有一個,僅有三歲,便能吟詩作賦,並且有一身的好筋骨。”
韓世忠不以為然道:“那又如何……”
大宋推崇神童,所以神童很多,歷代都有,比張俊說的誇張的也多的是,所以他沒覺得這有什麼厲害的地方。
充其量就是何歡提前發現了這個稚子的過人之處,開始從小培養,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張俊似乎猜到了韓世忠會是這個反應,笑眯眯又道:“那過目不忘的稚子,未及弱冠,便在辯經上,勝過了朱勝非。
那學習兵法謀略不點就透的稚子,跟隨陳實巡視太原的時候,碰到了一支藏匿到了山林裡的金軍殘軍,以十數精騎,透過遊走,全殲了那支三百人的金軍。
還有那個三歲便能吟詩作賦的稚子,在楊再興和李顯忠推演我們這裡的戰事的時候,隨手在地圖上按了個手印。
那處手印落下的地方,便是你此前擊潰宋明的地方。
楊再興和李顯忠為了爭做那個稚子的師傅,在大同府的校場上狠狠的較量了一番。”
韓世忠臉色一下就變了,這麼特麼已經不是天才了,這是妖孽,甚至有可能是沒忘乾淨。
“你在騙我!”
韓世忠板起臉喊。
張俊笑著幽幽地道:“楊再興輸了!”
韓世忠徹底蚌埠住了!
楊再興輸了?!
楊再興是什麼人,是大宋公認的第一先鋒大將!
短兵相接這一方面,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是楊再興的對手!
也就是說,在個人武力上,楊再興能將李顯忠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可為了跟李顯忠爭那個三歲的稚子,居然輸給了李顯忠!
這說明什麼?
說明楊再興老了,打不動了?
不是!
說明李顯忠拼命了!
並且使盡了渾身解數,甚至連心理戰等等都用上了,才戰勝了楊再興!
能把李顯忠逼到這個份上,說明那個三歲的稚子是天生的帥才!
李顯忠為了做他師傅,真的豁出去了!
“不可能!”
韓世忠執拗的喊。
雖然他知道張俊說的有可能是真的,但他就是不敢相信。
張俊繼續笑道:“老夫之所以會跟你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相信,而是想告訴你,你我要是不趁著能打動的時候,多大幾場,等到以後就沒機會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現在是他們兩個人獨領風騷的時候,可再過幾十年,甚至更短,就是年輕人獨領風騷的時候了。
他們要是不趁著現在多建立一些功業,以後可能搶不過那些年輕人。
至於說忌憚那些年輕人,那不存在。
等那些年輕人出仕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了仕途的頂端,那些年輕人根本威脅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