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了。
自我奪舍這具風暴泰坦之軀,潛入這龐大的戰爭機器內部,已經過去了一百年。
對於凡人而言,這是滄海桑田的漫長時光,但對於這場席捲無數星系、持續了百萬年乃至更久的泰坦與魔族的霸權之戰而言,百年不過是一次短暫的呼吸。
我的“雷殛小隊”早已不是當初那支僅有五名新兵和三百山丘巨人奴兵的隊伍。
百年征戰,我憑藉著“勇猛”、“果敢”,軍銜穩步提升,如今已是一名“風暴戰帥”,我麾下統領著三支完整的泰坦戰團,包括超過五十名行星級至恆星級不等的風暴泰坦、雷霆泰坦,以及數以萬計、來自各個被征服世界的奴兵種族。
我的防區,也從一個微不足道的邊緣哨站,擴大到了包含三個恆星系、十二條重要航道的“鐵砧星域”。
這裡並非主戰場,而是與魔族控制區接壤的一處激烈拉鋸地帶,如同兩大巨人角力時,一塊被反覆敲打的鐵砧。
百年間,我就像一隻寄生在巨獸體內的水蛭,小心翼翼地汲取著養分,同時暗中發展著屬於自己的力量。
張凡對“神聖契約”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透過樑凡秘密傳遞來的、刻畫在靈魂微粒上的“逆契約符文”,我得以在嚴格的審查之外,秘密發展了一批真正忠於“不屈者”,而非泰坦神域的成員。
他們中有對神域產生懷疑的年輕泰坦,有被我暗中解除了部分契約束縛、重獲部分自由意志的奴兵英雄,甚至還有……兩名被我策反的、原本負責監察部隊思想的“秩序神官”。
這個過程緩慢而危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秘密集會,每一次靈魂層面的解縛,都冒著被高階泰坦意志掃描發現的巨大風險。
但成果是顯著的,我在泰坦體系內部,終於擁有了一支雖小卻可靠的骨幹力量。
我將他們稱為“曙光小組”。
與此同時,梁凡那邊的“技術支援”也從未停止。利用我職權之便提供的泰坦神金、能量核心以及魔族殘骸中的特殊材料,他在“不屈者”的秘密基地裡,搗鼓出了不少好東西。
比如,能夠模擬特定魔族或泰坦生物波動、用於嫁禍或製造混亂的“萬相干擾器”;
比如,利用魔族吞噬特性與泰坦能量傳導技術結合的“噬能矩陣”,可以悄無聲息地汲取戰場逸散能量,為我們的秘密行動提供補給;
甚至,他還初步破解了泰坦短距離群體傳送技術的部分原理,雖然還無法應用於大規模部隊,但為我們幾個核心成員的隱秘機動提供了更多可能。
張九幽在魔族的深淵裡,則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的“饕餮之群”如今已是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勢力,其兇名甚至傳到了泰坦這邊。
他透過無盡的吞噬與背叛,已然晉升為“暴虐大君”,麾下魔將如雲,魔兵如海。
他與我的聯絡更為謹慎和稀疏,傳來的資訊往往充滿了混亂的殺戮意念和對更強大力量的渴望,但核心一點未變:他在不斷變強,並在魔族的混亂秩序中,同樣埋下了一些屬於“不屈者”的暗子。
我們就像兩顆投入渾濁洪流的石子,在各自的流域裡,努力激起更大的漣漪,試圖有朝一日能改變這洪流的走向。
然而,無論我們如何努力,在這兩大神級種族面前,依然感到深深的無力。
我親眼目睹過一座擁有數十億智慧生命的繁榮星系,因為戰略價值不高,被泰坦神域的執行官冷酷地判定為“可犧牲誘餌”,引來了魔族主力,最終在雙方毀滅性的對轟中化為宇宙塵埃。
那些生命在絕望中的祈禱與哀嚎,甚至無法讓那位執行官冰冷的眼神波動一絲一毫。
我也曾率部“收復”過被魔族汙染的世界。所謂的“淨化”,往往意味著將一切被魔氣侵染的物質與生命,無論是否還有挽救的可能,統統用神聖烈焰焚燬。
那些在魔氣中痛苦掙扎、卻仍保留著一絲自我意識的原生種族,在聖光中化為灰燼時,眼中流露出的,不知是解脫還是更深的絕望。
戰爭的理由?霸權的歸屬?
對於這些被捲入其中、如同草芥般的無數文明和生靈來說,毫無意義。他們只是兩大巨人腳下被踩碎的沙礫。
泰坦宣揚的“秩序”,是建立在絕對服從和無情犧牲之上的秩序。
魔族奉行的“混亂”,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和毀滅慾望。
兩者並無本質區別,只是毀滅的形式不同罷了。
我心中的苦澀與日俱增。即便我如今麾下有數萬戰士,掌控三個星系,在一次區域性戰役中甚至能影響戰局走向。
但放眼整個泰坦-魔族戰線,我這片“鐵砧星域”不過是億萬類似戰場中毫不起眼的一處。
我的勝利或失敗,對於那高踞於神域或深淵之巔、俯瞰眾生的神王與主宰而言,恐怕連一份需要稍加留意的戰報都算不上。
這種渺小感,在不久前達到頂峰。
那是一次針對魔族一個重要補給樞紐的突襲行動。
我精心策劃,甚至動用了“曙光小組”和梁凡的最新裝備,成功繞開了魔族防線,直插樞紐核心。
戰鬥異常激烈,我化身雷霆風暴,親手撕碎了兩名鎮守的魔族大君,麾下戰士也奮勇殺敵。就在我們即將徹底摧毀樞紐,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時——
一股無法形容的意志,如同整個宇宙的重量,驟然降臨。
是魔族一方的某位深淵主宰,或許只是祂億萬念頭中的一個,隨意地投下了一瞥。
無錯書吧沒有攻擊,沒有言語。
只是純粹的存在本身,所帶來的維度上的碾壓。
時間彷彿凝固,空間變得粘稠。我龐大的泰坦神軀在這意志面前顫抖,靈魂如同風中殘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戰意,在這瞬間都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螞蟻,抬頭望見了覆蓋蒼穹的巨足,連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祂注意到了我這個稍微強壯一點的“螻蟻”,意志微微停留了一瞬。
僅僅是一瞬。
我引以為傲的“阿修羅戰體”與風暴泰坦神軀結合的金身,瞬間佈滿了裂痕,金色的神血如同噴泉般從裂縫中湧出。我的靈魂遭受重創,幾乎要當場潰散。
然後,這股意志如同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彷彿只是隨意地拂去了一粒塵埃。
魔族樞紐?
祂根本不在意。我們的突襲,我們的勝利,在祂眼中,或許只是自家後院裡微生物之間的一場無關緊要的騷動。
我帶著重傷的軀體和瀕臨崩潰的靈魂,狼狽地撤回了防區。
這場原本計劃中的大勝,最終以慘重的傷亡和我的重傷告終。
戰報上,這或許只是一次“成功的騷擾性攻擊”,而我所承受的、來自更高維度的恐怖,無人知曉,也無人會在意。
經此一役,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在正面戰場上與這些神級種族抗衡,目前來看無異於痴人說夢。我們需要更隱蔽、更聰明的方式積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