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社會沒有泰坦那般嚴密的等級，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混亂的養蠱場。弱肉強食是唯一的法則，背叛與吞噬是晉升的階梯。

張九幽完美地適應了這裡。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偽裝，他源自厭世魔胎的瘋狂與吞噬慾望，在魔氣的滋養下變本加厲。

他率領著麾下那群同樣混亂不堪的低階魔物——嘶吼的狂戰魔、狡詐的魅魔、龐大的瘟疫巨獸——不斷地發動對泰坦前線、甚至對其他魔族勢力的襲擊。

他不需要什麼榮譽，只需要戰利品——敵人的屍體、靈魂、能量核心，以及失敗者的部下。

在一次針對泰坦補給線的伏擊中，他親手撕碎了一名恆星級雷霆泰坦的副官，並將其雷霆核心吞噬，實力暴漲。

隨後，他反手又將原本與他合作的、試圖在戰利品分配上耍花招的另一個魔將部落屠戮殆盡，將其殘部和資源全部吞併。

他的兇名在深淵底層迅速傳播，吸引了更多崇尚混亂與力量的流浪魔物來投靠。

張九幽來者不拒，他將這些混亂的力量粗暴地整合，形成了一支名為“饕餮之群”的軍隊。

他不在乎忠誠，只在乎絕對的控制和利用。他用更殘酷的手段鎮壓反抗，用更豐厚的戰利品激勵爪牙，如同一個滾雪球般，在魔族的混亂陣營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我們之間，透過李長夜燃燒最後時序本源維持的、極其隱秘且單向的渠道，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絡。

“泰坦內部等級森嚴，規則如鐵，滲透極難，但體系穩定，可利用其資源緩慢發展。已初步掌握一支小隊。”我的資訊簡短而剋制。

“深淵……美味……晉升很快……就是有點吵……‘饕餮之群’需要更多……養料……”張九幽的回覆則充滿了混亂的意象。

我們默契地錯開行動區域和目標，避免直接衝突。

我的“雷殛小隊”主要在神域外圍執行防禦和清剿任務，風格穩健，步步為營。

而張九幽的“饕餮之群”則活躍在戰線最混亂、最危險的衝突地帶，如同蝗蟲過境，帶來毀滅與恐慌。

我們就像兩顆被投入兩大巨人棋盤上的石子，各自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裡，小心翼翼地滾動，汲取著巨人戰爭遺落的碎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分量。

而這場巨人間戰爭的規模與恐怖，也隨著我們地位的略微提升，更加清晰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我曾奉命作為億萬泰坦軍團中的一員，參與了一次名為“星河重塑”的超大型戰役。目標是奪取一條被魔族汙染、被稱為“腐化星廊”的巨大螺旋星雲。

戰役開始時，數以百萬計的泰坦戰艦，如同金色的海洋，鋪滿了數個星系的虛空。

無數像我一樣的行星級、恆星級泰坦，組成了龐大的方陣，神力連結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橫貫星海的、燃燒著神聖火焰的壁壘。

我們的腳下，是數以億計的各色奴兵種族，駕駛著他們的戰爭機械，如同螞蟻般密集。

對面，魔族的陣線則如同翻湧的、活著的黑暗。扭曲的魔巢行星噴吐著無窮無盡的魔物，深淵裂隙中爬出體型堪比恆星的古老邪物，魔能匯聚成的浪潮腐蝕著所遇到的一切物質與能量。

當總攻的命令下達，那景象超越了任何生靈想象的極限。

泰坦一方，神主級的存在出手了。

那是一位掌控著“引力權柄”的神主，他僅僅是抬起手，前方數個星系範圍內的空間結構被強行扭曲、壓縮，將魔族龐大的陣型強行撕裂，無數魔物和星辰被碾碎成最基本的粒子。

另一位“光之主”則化身為一顆純粹由神聖光芒構成的超新星，爆發出的淨化之光瞬間蒸發了大片大片的魔域。

魔族一方，同樣有堪比神主的深淵魔君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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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虛空編織者”魔君，以星辰為絲線，編織出覆蓋星域的詛咒之網，將泰坦的神力隔絕、扭曲，甚至反彈。

一頭“寂滅吞噬者”張開了它那理論上無法存在的巨口，直接將泰坦陣線的一角，連同那裡的戰艦、泰坦和奴兵，徹底“吞沒”，彷彿從未存在過。

我們這些中下層的泰坦，在這種級別的對抗中，真的與炮灰無異。

我的任務是率領“雷殛小隊”，跟隨大部隊，清剿被神主偉力撕裂後殘存的魔族據點。

即便只是面對這些“殘渣”，戰鬥依舊慘烈。

狂暴的魔能衝擊著我們的神軀，詭異的詛咒侵蝕著我們的靈魂。

我親眼看到身旁一名年輕的、我親手指導過的風暴泰坦，被一頭潛伏的影魔撕裂了核心，龐大的身軀在雷霆的哀鳴中崩解成碎片。

那些山丘巨人奴兵更是成片地倒下，他們的犧牲在戰報上可能連一個數字都算不上。

這還僅僅是一次戰役。在泰坦神域與無盡深淵接壤的、綿延億萬光年的漫長戰線上，類似規模、甚至更大規模的衝突，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星辰如同被隨意點燃和掐滅的蠟燭，星系生滅如同呼吸般平常。生命在這裡廉價到無法計量，毀滅與創造以最野蠻、最宏大的方式上演。

我站在一片剛剛被“淨化”的、依舊殘留著魔氣與神聖能量衝突痕跡的星域中，腳下是破碎的星球殘骸和無數魔族與奴兵的屍體。

我的風暴泰坦之軀上佈滿了傷痕，金色的血液如同熔岩般滴落，在虛空中冷卻成堅硬的金屬塊。

我抬起頭仰望星空，看到的卻並非是黑暗，而是被無盡的神光與魔焰渲染成的怪誕色彩。

“我啊，太渺小了。”我感慨了一句。

即便擁有了這具強大的泰坦之軀，在這席捲無數星系、撼動規則本源的宏大戰爭面前。

我，陳三生，依然渺小得如同塵埃。

張九幽那邊的感受，透過斷斷續續的資訊傳來。

他雖然在深淵中晉升迅速，甚至已經獲得了“暴虐領主”的稱號，麾下“饕餮之群”規模擴大了不少。

但他也深刻地意識到，魔族高層的那些古老魔君、乃至傳說中的深淵主宰，其力量與恐怖，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一次次勝利，在深淵主宰眼中，或許不過是蠱蟲罐裡稍微強壯一點的蟲子的一次掙扎。

我們就像兩隻試圖撼動大樹的蚍蜉，在意識到大樹的真正體量後，那份最初的狂熱漸漸被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堅韌的耐心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