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宮廷夜宴,成了盛京權貴圈的焦點。
我穿著特意讓人趕製的月華錦裙,裙襬繡著細碎的銀線花紋,在燭光之下流淌著淡淡的光澤,髮髻上只插了一支簡單的羊脂玉簪,看起來分外雅緻。
墨竹看著鏡中的我,眼睛一亮:“姑娘,您今天真美。”
我對著銅鏡淺淺一笑。
這六年在謝府,我早已習慣了素衣荊釵,生怕太過張揚為謝九淵招惹來麻煩,如今想來,真是可笑。
謝九淵不愛我,所以對外哪怕我是他的夫人,也始終無人會因為我而掀起風浪,那些規矩束縛到的,從始至終都只有愛謝九淵而不愛我自己的靈魂罷了。
剛到宮門口,就看到謝九淵和容昭寧相繼從各自的馬車上下來。
今日的謝九淵穿著藏青色錦袍,襯得人越發身姿頎長,氣場全開,身側的容昭寧則是一身水紅色襦裙,美豔動人。
兩人站在一起,竟有種刺眼的‘般配’。
容昭寧看到我,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不經意似的挽上謝九淵的手臂,笑得溫婉:“九哥,我們進去吧。”
又是這種刻意忽略我的小人行徑。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徑直往裡走。
往日裡對我沒絲毫在意的謝九淵,今日卻是再一次注意到我的模樣,眉頭瞬間皺起,語氣冰冷:“容姒,誰允許你穿成這副模樣的?回去,換掉!”
我停下腳步,側身看他,唇角勾起一抹譏諷:“謝大人管天管地,還管得著我穿什麼衣服?換掉是不可能換掉的,回去更不可能!”
“你!”謝九淵被我噎得說不出話,臉色鐵青。
容昭寧飛快閃過一抹得意,面上連忙打圓場:“九哥,你別生氣,或許,她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這個‘她’指的就很有明確性了,說的分明就是我。
“吸引注意力?”我打斷容昭寧的話,目光銳利地看向謝九淵,“那也得他有這樣的本領吧?”
“你們能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嗎?”
“容昭寧,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喜歡的人,在我這兒不過爾爾!再簡單粗暴點,就是——垃圾而已。”
謝九淵的臉色更加難看,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周圍的官員和夫人們紛紛側目,眼神裡充滿了八卦和探究。
就在這時,蕭無咎帶著李佑安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到我們這邊的僵持,他快步走上前,很自然地站在我身邊:“怎麼了?”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有人管得太寬而已。”
蕭無咎的目光掃過謝九淵和容昭寧,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卻沒多說什麼,只是對我溫和一笑:“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去吧。”
我點了點頭,和他並肩往裡走。
經過謝九淵身邊時,我清楚地感覺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夜宴設在御花園的水榭上,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我和蕭無咎被安排在上一次宮宴相同位置上,正好能看清全場,至於李佑安想同我坐在一起,我直接拒絕了。
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等會兒必然會有一場大麻煩,李佑安跟在蕭無咎身邊,還能被蕭無咎保護起來。
無錯書吧酒過三巡,今上興致大起時,我施施然從位置上站起,面朝今上,恭敬行禮:“陛下,臣婦有一事相求,請陛下準允臣婦與謝大學士謝九淵和離。”
御花園的風忽然停了,絲竹聲也戛然而止。
滿座權貴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身上,震驚、探究、譏諷……各種眼神交織,像細密的針,扎得人面板髮麻。
今上執杯的手頓在半空,龍顏微沉:“容氏,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我挺直脊背,迎上今上的目光,聲音清亮而堅定:“臣婦知曉,臣婦與謝大學士成婚六年,名為夫妻,實為陌路。”
“六年來,謝大學士對臣婦冷漠疏離,縱容親朋好友辱罵於臣婦,臣婦尚可隱忍,可是,至兩年前起,他心中開始只容得下容昭寧一人,與容昭寧出雙入對,折辱正妻體面,臣婦忍無可忍,懇請陛下恩准和離,還臣婦自由之身。”
“一派胡言!”謝九淵猛地起身,藏青色的錦袍仿若都在燭光下翻湧著怒意,“容姒,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汙衊昭寧!我何時縱容她折辱你?分明是你自己善妒成性,容不下旁人,如今更是為了蕭無咎,竟跑到陛下面前撒潑耍賴!”
他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威壓,試圖用氣勢壓倒我。
換作從前,我或許會慌亂,會怯懦,可現在,我只覺得可笑。
我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他緊握的拳頭:“謝大人說臣婦汙衊?那敢問謝大人,半個月前在雲寧縣,你為何與容昭寧雙雙出現在雲寧縣?敢問謝大人,你脖頸間、手臂上的曖昧痕跡,又是何人所留?敢問謝大人,容昭寧藉著你的名義,侵吞商戶產業、截胡世家生意,這些你當真一無所知?”
一連串的質問擲地有聲,像重錘敲在寂靜的夜宴上。
謝九淵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顯然沒料到我會當眾把這些說出來。
容昭寧更是花容失色,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楚楚可憐地望著謝九淵:“九哥,我沒有……她在撒謊,她是故意陷害我的……”
“我陷害你?”我從袖中取出一疊賬冊,高高舉起,“這些是容昭寧近兩年來以謝大人名義與商戶往來的書信,上面有她的親筆簽名,還有她侵吞汪府、丁府、喬府等世傢俬下生意的明細,陛下若是不信,可傳閱查驗!”
內侍總管連忙上前接過賬冊,呈給今上。
今上一頁頁翻看,眉頭越皺越緊,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被我說出的世家家主臉色鐵青地盯著容昭寧,或許他們早就察覺生意不對勁,卻沒想到竟是容昭寧在背後搞鬼!
見狀,容昭寧終於慌了,看向謝九淵:“九哥,你快幫我說句話啊!我真的沒有……是她偽造的證據,是她想害我!”
謝九淵沒看容昭寧,見今上面色越來越沉,嘴唇翕動,終究沒開口替容昭寧辯解。
他心裡清楚,這些證據太過詳實,根本無從辯駁。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一片冰涼。
這就是我曾經拼死也要抓住的男人,分明一切都知道,卻替容昭寧隱瞞……
“陛下。”我再次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臣婦所言句句屬實。”
“謝大學士心中無臣婦,家中無臣婦立足之地,這樣的婚姻,於臣婦而言,形同煉獄,臣婦不求榮華富貴,只求陛下恩准和離,讓臣婦能堂堂正正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