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中,黑蛟早已出淵。
憤怒無匹的它,昂首凝望著天幕上的那一絲劍意。
劍意細若遊絲,縹緲難尋。
黑蛟根本無法鎖定它的存在,這讓它驚怒連連又滿懷恐懼。
此劍不知用了多少把斬蛟劍做劍胚,而斬蛟劍本就是黑蛟的剋星,也難怪它會又驚又怒。
玄關自成一方世界,因為劍意的介入天象也開始變化。
風起雲湧,電閃雷鳴。
突然一道閃電劈向劍意,劍意靈動迅捷瞬間躲避。
繼而,千萬道閃電同時驚動。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我吃驚,萬萬沒想到玄關中的天雷會對劍意出手。
轉而又明白過來,這方天地是我的。
黑蛟是我,天雷亦然是我。
見此我心中大喜,那黑蛟無法鎖定劍意,但我卻對它的行蹤看得分明。
淵默雷聲,神動天隨。
不管劍意逃向何方,我只需神念一道,便有閃電降臨。
劍意在玄關中亡命逃竄,可不管它逃向何方,閃電始終如影隨形不給它片刻喘氣之機。
漸漸的,劍意越來越弱,速度越來越慢。
眼看雷霆又至,劍意突然掉頭衝向我神庭穴,它想逃離我的玄關。
可我這時又怎肯給它機會。
立刻調動全身真炁,化為一扇門戶死死守住神庭。
劍意幾次衝撞,都無法破開。
無奈之下倒轉入海,瞬間沉入玄關之海中。
原本它是可以藉助海水躲過天雷,可海底還藏著一條驚怒交加的黑蛟。
而黑蛟早已等待多時。
劍意剛入水,黑蛟便嘶吼著衝殺過去。
原本,劍意是黑蛟的剋星,但五行生剋金沉於水。
且劍意已經極度虛弱,根本不是黑蛟的對手,不得已劍意只能選擇再次逃亡。
每當它要被黑蛟吞沒時,便會突然躍出海面。
每次出海,便會引下一道雷霆。
如此迴圈往復,劍意越來越微弱,忍不住發出陣陣悲鳴。
曉得玄關中大局已定,我將神識收回。
外面神兵依然懸停在我眉間,只需刺出一寸便可要我身死道消。
可這一寸,它刺不出。
因為玄關中黑蛟已將劍意逼入絕境,只需一口就能將劍意吞入腹中。
據道門劍仙派記載,劍道共有四種境界。
劍形,劍意,劍氣,劍靈。
此劍為神劍,天生自帶劍靈,同時還帶有先天本命劍意。
劍修得此劍,如虎添翼。
只需將自身真炁與劍意融合,別可斬出傳說中的無形劍氣。
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光寒十四洲!
……
我能感知到劍靈的憤怒與不甘,它隨時可以殺掉我,代價是失去本命劍意。
從此,淪為廢鐵。
沒有劍意的劍,就好比沒有靈魂的人。
莊子把沒有靈魂的人比喻為鬼的一種,同樣劍也會淪為鬼劍。
神劍渺渺,於無聲處聽驚雷。
它怎麼甘心做鬼劍?
而且沒了劍意,劍靈也會迷失本性,從此淪為他人的工具。
這是零和博弈,也是我天賜良機。
我從沒想過我的玄關竟有如此神通,更或者杳杳冥冥中一切都已註定?
現在還不能大意,因為劍靈還未做出選擇。
不過,結果已經註定。
歷經七天七夜的鍛打,更犧牲了不知多少把斬蛟劍的精華。
神兵出爐,尚未飲血,豈能飲恨?
時間彷彿陷入停滯,只有秋雨綿綿彷彿無休無止。
冥冥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神劍再次巨震錚然有聲,宛若晨鐘暮鼓震撼靈魂。
又似銀瓶乍破,珠落玉盤。
神劍自鳴擲地有聲,落在我耳畔卻突然化為一道稚嫩的人聲。
雌雄莫辨,柔中帶剛。
“吾願認君為主,君可善待於我?”劍靈突然開口說話。
“固所願,弗敢違也。”我說道。
“何以為證?”
這一問,把我難住。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抬頭望見石橋上的少女。
記起她唸誦祭文的場景。
我略作沉吟,張嘴念道:“既出深谷,將適八荒,雷霆在鞘,蛟龍在旁,君子執之,即法即章,鬼神冥冥,自思自量。”
劍靈聞言沉默,一直沉默好久才重新開口。
“請君賜名。”
“汝本為神兵,自有其靈,餘僥倖承劍聖歐冶子遺澤,願繼往聖以絕學,尊汝……”
“謂我何名?”
“此地本為龍淵,當以龍淵敬稱。”
“善。”
得了名諱,龍淵倒轉劍柄遞到我手中。
我咬破中指,在劍身上連續滴下七滴精血,血瞬間隱沒留下北斗星紋。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這北斗星紋,便是我與它所立的契約。
我不負劍,劍不負我。
做完這些,我將玄關中的劍意放出,讓劍意重新回到劍身中。
劍靈隱沒,神劍在握。
劍池湖中那成千上萬道劍意也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竟集體向我朝拜。
隨後,竟集體向劍身湧來。
劍意無形無色,肉眼不可見,神念不可察,只能以先天靈覺感知其存在。
等劍意全部融為一體,龍淵劍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我要很努力,才能將它抓在手中。
結束了。
劍池湖重新歸於平靜,只有雨還在下。
沒了神劍守護,石橋上的少女已經被雨水澆透,就像被雨打溼的秋荷。
我朝她走去。
“你剛才是在和它說話麼?”少女茫然望著我問道。
“嗯。”我點點頭。
“此劍真有靈了麼?”少女又問道。
“眾生皆有靈。”
少女沒有再多問,把劍鞘遞給我。
我將劍還入鞘中,頓覺劍身變得輕盈不少,但還是頗為沉重。
這時,老人也走了過來。
“公子並非劍修,劍意無法收放自如,所以才會覺得此劍不堪重負,不過這何嘗不也是一種修行?”
“前輩所言極是,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我家世代在此鑄劍,心中唯有劍,執劍而忘我,姓名早就忘記了。”
“那我該如何相稱?”
“你戴著它時,自會念起我們祖孫,劍在人在何必再多問。”
說完,老人牽起少女的手往回走。
秋雨瀟瀟,細雨濛濛。
祖孫兩人漸行漸遠,到後來竟像是要消失於天地之間那般。
我不知怎麼稱呼他們,對著他們的背影一躬到底。
等祖孫兩人消失不見,石橋對面就只剩下吳夬。
形如槁木,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