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歸雲觀的山門前，我開始整頓衣冠。
山門還沒開，我有些猶豫。
寺廟和道觀都不是我能去的地方，裡面供奉著護法神靈與真仙上將。
其中，最靈的當屬各派祖師。
每座道觀都供奉著自己的祖師，不曉得歸雲觀供奉的祖師是誰。
若在從前，我是絕不會進道觀的。
葬龍地之戰令我失去了真龍神威，從此我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凡人。
就在我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從裡面走出來個扎羊角髻的小道童，七八歲模樣，穿著一身青綠色的道袍。
小道很有禮，見我先鞠躬。
我趕緊向他還禮，小道袍笑嘻嘻的說道：“師父果然神機妙算，真有貴客登門。”
“你師父知道我要來？”
“師父說紫氣東來，有貴客臨門，要我引你去見他。”
“那你師父可真厲害。”
“那當然，方圓百里誰不知我師父青松道長的名號，鐵口直斷，言出法隨。”
“我只知歸雲觀有個白石道長，他和你師父比誰厲害？”
“白石道長是我師伯，論修行師伯更厲害，不過我師父也不差，也是個山居道士哩。”
“那你師伯現在在觀裡麼？”
“沒有，師伯在林家做客，已經好久沒有回道觀了。”
“哦，帶我去見你師父吧。”
小道童聰明伶俐，聰明的小孩子話也很多，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先問我從哪來，又問我來做什麼。
我不想和他多說自己的事，反問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小道童說他叫明月，今年九歲。
明月是師父賜的道號，至於真實姓名他也不曉得，是師父雲遊時撿回來的孩子。
“師父說我是童子命，孤克六親，所以才會被家人拋棄。”
“你師父看的很準。”
明月的面相的確如此，他眉眼極淡，唇薄如紙。
這是早夭之人面相。
不過他的命顯然已被改過了，命宮有一道若有如無的青氣縈繞。
青色五行為木，木為生養之力。
童子命都能改，我對青松道長起了好奇心。
明月領著我經過前庭，穿過後院，最後又從道觀後門出去，來到一片竹林中。
竹林裡有茅屋三間，涼亭一座。
我們來的時候，青松道長已經在涼亭中等我們了。
看到她，我神情一愣。
明月說了青松道長半天閒話，唯獨沒有告訴我性別。
我以為是乾道，原來是坤道。
她看起來很年輕，三十左右，真實年齡肯定不止。
看她眼神就知道了。
這是一雙真正的能看透人心的慧眼，銀碗盛雪，明月藏鷺。
難怪，她會給小道童取名叫明月。
她隨意站在涼亭內，渾身發散著令人沉醉的孤獨與逍遙。
涼亭內，一桌兩椅。
看到這個場景，我腦海中忍不住浮現蘇軾的詩。
與誰同座，明月清風我。
我以神念觀測，發現她雖有真炁，卻極為稀薄，遠不如白石道長。
不過她的心境，可比那隻老狐狸強太多了。
道門有七大等級，依次為祭酒道士，在家道士，出家道士，山居道士，幽逸道士，神仙道士，天真道士。
七大等級中前三在明心前，後四在開悟後。
由於道門修行講究悟起而後修，前三等級的道士因為心性未澄只能修煉性功。
此時道士以修身養性為主，還算不得真正的修行。
只有開始修煉命功後才算真正開始修行，從此踏上順則凡逆則仙的逆天改命之路。
而修煉命功的門檻，就是先把性功修到山居道士境界。
不入此境，不知命為何物。
命功修行以真炁為主，依次為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由於道門講性命雙修，性功與命功相輔相成。
從山居道士境界開始，兩者開始互相對應，山居道士煉精化炁，幽逸道士煉炁化神，神仙道士煉神返虛，天真道士煉虛合道。
這裡所說的是通常意義上的道門修煉方式，但凡事皆有例外。
譬如有人修到山居道士境界，並沒有選擇修煉命功，而是透過其它方式繼續修行性功。
眼前的青松道長，就是這樣的人。
明月說她是山居道士，應該是以真炁修為來判斷，而她此刻所顯露的心境遠超幽逸道士。
鐵口直斷，言出法隨。
倘若明月所說的為真，青松道長怕是已突破到了神仙道士境界。
果真如此，我也自嘆不如。
想到這，我為自己悄然捏了把汗，不曉得她能看穿我多少。
“師父，我把貴客領來了。”
“做的不錯，好徒兒，去給貴客泡壺好茶來。”
明月領命離去，我走進涼亭。
本想給青松道長行禮，哪知我剛彎腰，她就像中箭的兔子般跳到一般。
我被她的反應給嚇到了。
“道長，你這……”
“我曉得你是誰，千萬莫對我行禮。”
“……”
聽她這樣說，我心裡也很忐忑。
難道世上真有這樣的高人，才一個照面就將我看穿？
我默默站在原地，不知說什麼。
“我並沒有你所想的那般厲害，只是你這人來頭太大，我受不起你的大禮。”
“道長怕是對我有誤會，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尷尬說道。
“普通人？你可別逗我。”
“道長以為我是什麼人？”我好笑的問道。
“我不知道。”
說完青松道長轉過身，望向天上的白雲。
她不說話，我也不好再問。
過了會兒，青松道長又再次開口說出一段長話。
“鳥我知它能飛，魚吾知它能遊，獸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網縛之，遊者可用鉤釣之，飛者可用箭取之，至於你，吾不知你何所似。”
聽到這段話，我直接就愣住了。
因為這段話是孔子見老子歸來後，和弟子說的話。
弟子問他，老子是怎樣的人。
孔子於是便說出這段話，原文是把老子比喻為龍。
吾所見老子，其猶龍乎。
我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回神，直到明月來奉茶才回過神來。
“葉嵐，請。”青松道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