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的是那道士,我忽然後悔對我爹太冷淡。
我應該和他多聊幾句,他和道士在林家書房打過照面,肯定能告訴我一些關於道士的事。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謝流年見過小葉先生。”
“葉嵐拜見道長。”
我們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向對方鞠躬。
他是一躬到底,我則因為有傷在身不能全禮,禮節上就先輸了他一籌。
依舊是書房待客,我和謝流年落座。
我爹藉口有事離開,隨後便安排人過來奉茶。
茶是大紅袍,爺爺的心頭好。
我沒見過什麼世面,也不曉得這種場合該和謝流年說些什麼。
而他好像也在為難,不知該問些什麼。
就這樣倆人尷尬的對坐,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不知如何開口。
“小葉先生,測個字先?”
“好。”
玄門論道,測字解卦等於開場白。
謝流年主動提出測字,我想了想,蘸著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一字。
一這個字最簡單,也最難解。
它是生字的最後一筆,也是死字的第一筆。
生死皆在一念之間。
我寫這個字就是在向他問道,還是最坦誠的那種。
世間最坦誠的事,莫過於生死。
除死無大事。
以謝流年的修為,如果此時對我動手,我必死無疑。
即便不殺我,也能教我生不如死。
我與道門無恩怨,也絕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之所以寫這個字,是因為我看到謝流年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與他不同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謝流年盯著我寫的字看了許久,期間我給他續了三次茶。
第三次續茶的時候,他抬頭看向我。
他這人皮相生的極好,眼神清明猶如秋水寒潭,似乎能穿透人心。
修心到了幽逸道士境界,已能明心見性。
即便不用相術也能看出他人的喜怒哀樂,乃至富貴窮通。
畢竟命由我造,相由心生。
不過他看不穿我,葬龍地之戰結束後,我的心境更上一層樓。
“葉嵐,我覺得你對我有些誤會。”
開始我們都很拘謹,他自稱貧道,稱呼我為小葉先生。
測字之後,稱呼變得親近不少。
“謝兄自函谷關來,身份尊貴,突然來訪屬實令人心生惶恐。”我淡淡的說道。
“今日我來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謝流年苦笑著說道。
“謝兄要問幾個問題?”我認真的問道。
“這……”
“事不過三,我可以回答謝兄三個問題。”
“好,三個就三個。”
我的問題很多,若給他放開了問,只怕越問下去問題反而越多。
而且他不是白石道長,白石道長我能糊弄過去。
幽逸道士可不好糊弄。
接下來,謝流年再次陷入沉思,又沉思了好久才正式發問。
第一個問題,是關於六煞絕命陣的事。
這事我做的衝動,當時還不覺得有多嚴重,事後才意識到這樣做實在有欠考慮。
事情的經過,謝流年想必已經從白石道長知曉。
如何回答,令我犯了難。
爺爺教過我話術,一個人最被動的事莫過於自證清白。
最恰當的反擊就是讓對方來舉證。
我給自己倒了杯清水,然後咬破中指,一滴精血滴入杯中。
鮮血入水,凝而不散。
我以神念灌注其中,精血開始隨著神念化為一道血絲。
血絲纖細如游龍,形貌越來越清晰。
最後竟真的像龍一樣,開始在杯中遊走,輾轉騰挪猶如活物。
我告訴他,我以易經乾卦入道,君子如龍。
謝流年凝神望著杯中游龍,神情從困惑到明晰,最終長嘆一口氣。
“好一個君子如龍。”
聽他這樣一說,我便知道這一關我過去了。
他懷疑的是我的血。
倘若他是在葬龍地之戰前面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無法矇混過關。
但現在,我體內的真龍血脈已經燃盡。
此時的我已和凡人無疑。
杯中的血絲游龍在告訴他,我能以血絲化游龍,也能以精血顯化龍門。
謝流年是聰明人,也有煉炁化神的修為。
一看就懂了。
“第二個問題,與青龍伏藏有關。”
“道兄請問。”
“我想知道林老太爺的墓宮到底有什麼玄機。”
“謝兄問錯人了。”我說道。
“為何?”
“道兄真想知道應該去問鬼王宗,或者直接去問吳夬。”
“吳夬是誰?”謝流年問道。
“白石道長沒和你說過麼,吳夬便是當初賣龍脈給林家的風水師。”
“我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和白石道長深談。”
“林老太爺墓宮裡的東西,謝兄找吳夬一問便知,至於我,便是知道也絕不會說。”
“為何不說?”
“不能斷定的事,我葉嵐從不妄言。”
謝流年深深瞧了我一眼,不再繼續追問,隨後問出第三個問題。
“鬼先生到底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同樣很致命,比精血化龍門更難解釋。
表面看來,鬼先生是被林老夫人所殺,而他真正的死因則是死於真龍神威。
白石道長雖然在場,但他瞧不出什麼。
先前我就很後悔不該用那種方式殺鬼先生,現在果然惹來了後患。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下來。
沉默半晌,我嘆息著從懷中取出我娘留給我的那片龍鱗。
龍鱗已經破碎,被我用手帕包在一起。
我把手帕解開,放在桌子上。
謝流年初看神情還能保持淡定,凝神洞察瞬間色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連著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心神。
“這是……龍鱗?”
“不錯,當初我便是以此物震懾了鬼先生的神魂,逼他拔劍自刎,當時龍鱗還完好無損,神威還在。”
“怎麼碎了?”
“鬼王宗在我歸來途中佈局殺我,出動了鬼兵大將,我不是對手全賴此物逃過一劫。”
聽我提到鬼兵大將,謝流年再次露出震驚的神情。
“你確定是鬼兵大將?”
“嗯。”
“你居然你能從鬼兵大將手下脫身,葉嵐,我真小覷了你。”
“謝兄,你的問題問完了。”
謝流年顯然不甘心就此罷手,深深瞧了我一眼,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
瓷瓶有字寫的是龍虎黃芽丹,落款天師府。
“謝兄,你這是……”
“我曉得你有傷在身,想用這瓶龍虎黃芽丹再追加一個問題。”
“好,道兄請問。”
“我想知道這片龍鱗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