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洞外撕扯著夜幕,洞內卻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挑事風波平息後的幾日,吳月棠與葉景辰踩著泥濘狩獵歸來時,總能帶回野兔與野蕨,讓山洞裡的倖存者們勉強果腹。
那些曾跟著出獵的村民,如今見兩人渾身溼透卻滿載而歸,只是默默低頭扒飯——山外的暴雨能掀翻碗口粗的樹木,他們在風雨中連獵物的影子都沒見著,更別說像這兩人般來去自如。
吳家三兄弟趁著閒來沒事,將兩個隱蔽的巖洞收拾得煥然一新。大哥吳勤耕用藤蔓編了密實的牆籬,二哥吳勇樵將清理好的獸皮毯子鋪地,三哥吳智耘則把獵到的野鹿皮裁成厚實的門簾。每當妹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總能看到屬於自己的小天地被打理得溫暖又安全。
然而平靜不過維持了旬日。這天午後,麥垛村吳家主家的老頭老太,由吳守義和孫子吳青天攙扶著向吳家靠近。
起初,老太太柳氏還笑眯眯地拉著李氏的手,說著“都是一家人,借些米麵救急”的好話。
可得知吳月棠外出後,她的臉瞬間垮下來,渾濁的眼珠一轉,突然拍著大腿嚎起來:“你們這是要餓死親爹孃啊!守田你個不孝子,當年老孃生你時差點丟了命,現在連口糧食都捨不得給?”
吳守田的臉漲成豬肝色,手不住顫抖。老爹吳厚福也跟著陰陽怪氣:“咱乖孫子可是要考狀元的,金貴得很!你們做叔嬸的,連這點孝心都沒有?”這話一出,圍觀村民竊竊私語起來,幾個不明就裡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李氏氣得渾身發抖,剛要反駁,柳氏突然雙腿一軟癱在地上,花白頭髮沾滿泥漿:“老天爺啊!這是要逼死咱這老太婆!生養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捶胸頓足的模樣,活像真被剜了心肝。
就在這時,洞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吳月棠挎著裝滿野菜的竹籃,葉景辰肩頭扛著三隻野兔,渾身溼漉漉地闖了進來。
看到滿地打滾的柳氏和憋紅了臉的老爹,吳月棠冷笑一聲,將竹籃重重擱在地上。菜葉上的水珠濺起,正巧落在吳老太柳氏手背上。
“喲,這是唱的哪出?”吳月棠抱臂而立,眼中寒芒閃爍。葉景辰默默將獵物交給王村長,轉身站到她身旁。
角落裡,葉家眾人原本還在觀望,見吳家這邊鬧得不可開交,葉家李氏突然抹起眼淚,帶著兒子女兒衝了出來。
“兒啊!你可算回來了!”李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向葉景辰,“自從你走後,家裡就沒吃過一頓飽飯!你看看你爹孃咱們飢寒交迫,都生病了,你倒好,在這兒吃香喝辣......”
她的哭訴聲與柳氏的嚎啕交織在一起,山洞裡瞬間亂成一鍋粥。圍觀的村民們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幸災樂禍,還有幾個悄悄往吳月棠堆放糧食的巖洞張望。
吳月棠看著眼前鬧劇,突然放聲大笑。笑聲清脆卻帶著刺骨寒意,震得洞頂的水珠簌簌落下。
“好一個孝道!既然講規矩,那咱們就把話說說清楚——”她目光如電,掃過柳氏和李氏扭曲的面孔,“當年你們是怎麼把我爹趕出家門的?葉家又是怎麼將葉景辰磋磨的?現在倒想起親情來了?”
山洞裡頓時鴉雀無聲,唯有暴雨拍打著洞口,像是要衝進這是非之地一探究竟。
吳月棠的質問如重錘砸在人心上,柳氏張著嘴僵在原地,渾濁的眼珠慌亂轉動,半晌才尖著嗓子反駁:“血口噴人!當年是你爹自己要走,說什麼也不願伺候......”
“伺候?”吳守田突然沙啞開口,佈滿老繭的手死死捏緊,指節泛白,“咱五歲起就給家裡放牛,十三歲因為比二弟多吃一塊肉,就被爹打斷兩根肋骨,二十歲成親連半間茅屋都分不到!分家後就給了四畝薄田!從此不聞不問!如今要糧食倒想起孝道了?”
他的聲音帶著多年壓抑的顫音,驚得圍觀人群不自覺後退半步。
葉景辰和吳月棠冷眼看著柳氏的表演,忽然葉景辰的老孃李氏衝過來緊緊抓著他的褲腳。
葉景辰彎腰伸手扯開她抓著自己衣襟的手,這個動作讓李氏踉蹌著跌坐在地,她立刻蹬腿嚎哭:“鄉親們看看啊!這就是咱十月懷胎的兒子!要活活餓死親孃啊!”
角落裡的葉家眾人見狀,竟齊刷刷跪成一排,年長的葉父還裝模作樣掏出塊灰撲撲的帕子抹眼淚。
“夠了!”吳月棠猛地抽出葉景辰腰間短刀,寒光閃過,刀刃已精準釘入巖壁,“你們要鬧,就去山洞外面鬧!有本事出去了就別再進來!”
她轉頭望向圍觀的村民,目光掃過那些躲閃的眼神,“各位可記得,被困山洞時是誰給你們包紮傷口?是誰冒險獵獸?現在倒有閒心看人家骨肉相殘?”
人群中響起零星的議論。
有位抱著孩子的婦人突然開口:“吳丫頭說得在理,要不是她,我們早餵了山洪。”
幾個曾跟著出獵的漢子也紛紛點頭,臉上露出赧然之色。
然而這些聲音很快被柳氏的哭鬧淹沒,她連滾帶爬撲向堆放糧食的巖洞,枯瘦的手扒著巖壁嘶吼:“今天不給糧食,咱就撞死在這兒!”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時,王村長拄著竹杖擠了進來。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掃了眼滿地狼藉,突然重重咳嗽一聲:“都鬧夠了?”
他渾濁的目光依次掠過鬧事者,“吳家丫頭和葉家小子救了咱們三百多條人命,如今倒成了罪人?”
王村長顫巍巍指向洞外,“這場暴雨還不知要下多久,你們在這兒爭得頭破血流,倒不如想想怎麼活下去!”
柳氏還想撒潑,卻被眼疾手快的吳勤耕一把拎起後領。這位身材魁梧的漢子黑著臉道:“要鬧回你們麥垛村鬧!再敢碰咱家一粒米,別怪咱不客氣!”
他的話音未落,吳勇樵已抄起斧頭站在他們面前,寒光閃閃的斧刃映得眾人臉色發白。
葉家眾人見勢不妙,悄悄想要溜走。葉景辰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等等。”
“你們一直說我是你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那我倒是要問問我的生辰八字為幾何?我出生之時是清晨還是傍晚?是由村裡哪位穩婆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