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著潮溼的泥土味,山道上晃動的火把漸次熄滅,化作蜿蜒蠕動的灰黑色長蛇。吳月棠攥著韁繩的手掌沁出薄汗,棗紅馬四蹄翻飛,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聲響。村長站在後面駕著牛車緊跟。扯著嗓子催促:“丫頭,再快些!黑雲快追著腳後跟了!”
正午的天光被鉛雲壓得喘不過氣。吳月棠利落地翻身下車,粗布裙襬掃過沾滿塵土的車轅。她眯起眼睛望向山道,原本連綿如蟻的隊伍竟生生斷了半截——山腰處多了幾簇往右邊拐去的隊伍,孫嬸子和陳春荷一家子也在其中。
“由他們去吧。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她將韁繩甩給大哥,目光掃過葉景辰緊繃的下頜線,朝著家裡人說道:“把車趕進洞,車廂裡的行李等我回來整理。”
話音未落,葉景辰已如影隨形地跟上,山頭因為海拔較高,所以地面上還有不少清晨雨露的積水,葉景辰踩進積水,濺起的水花在兩人腳邊炸開細小的銀花。
洞口聚集的人群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歎。吳月棠望著大瑤村的婦孺擠作一團,突然扯住村長的袖口:“村長,你帶著大家先進山洞裡面安頓去。記住東南角巖壁滲水,讓老弱往高處挪。”不等村長開口,她已半推著將人送進洞,轉身時正撞上兩道淬了毒的目光。
王曉彬一家子站立在日光下,陽光對映下的臉扭曲得如同惡鬼面具。老婦人指甲深深掐進丈夫手背,渾濁的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吳月棠揚了揚眉,眼尾勾起的弧度像把鋒利的匕首:“看夠了?你以為年紀大一點,眼睛就比別人大啊!”
“鄉野賤蹄子!你怎麼可以這般沒有禮數!伯父伯母好歹是你的長輩,你怎可如此無禮!”趙琳琳的尖叫刺破層層陽光。王曉彬卻死死攥住趙琳琳的手腕,不讓她上前,可擦肩而過時,眼底翻湧的殺意轉瞬凝成寒霜。他玄色長衫掠過吳月棠手背,帶起一陣刺骨的陰寒。
暮色漫過山脊時,山道上再不見半個人影。吳月棠望著空蕩蕩的來路,葉景辰的影子不知何時已與她重疊。遠處傳來隱隱悶雷,第一滴雨點砸在她肩頭,綻開一朵深色的花。
按照系統給出的時間,雨準時落了下來。
“走吧。”她踢開腳邊的碎石,濺起的泥點在葉景辰褲腳暈開,“有些人,註定要在雨裡腐爛。”轉身時,髮間的銀飾晃出冷光,與天際劃過的閃電遙相呼應。山洞深處飄來孩童的嬉笑,混著柴火噼啪聲,在潮溼的空氣裡釀成酸澀的酒。
兩人跨過洞口青黑的苔蘚時,天際轟然炸裂驚雷。銅錢大的雨點砸在岩石上,迸濺的水花像無數銀箭射向半空,轉瞬便將洞口外的空地澆成翻湧的泥塘。
洞內原本已經鋪好草蓆的村民們驚得跳起來,孩童的啼哭混著老人們的驚呼,隨著滾滾雷聲在洞壁間迴盪。
吳月棠抬手擋住撲面而來的雨簾,望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山道,突然想起山腰處那幾簇村民。
寒意順著脊樑爬上來,她搓了搓手臂,轉頭對葉景辰說:“得想辦法堵住洞口。”葉景辰此時已經在打量洞壁的走勢,獵刀無意識地敲打著洞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洞內燈火搖曳,照得村長花白的鬍鬚忽明忽暗。
老人正踮著腳指揮村民安置:“陳家婆娘帶著孩子去最裡頭!張家兄弟守著洞口,別讓冷風灌進來!”
吳月棠數著密密麻麻的人影,粗略估算至少有兩百三十口人。而本該在此處的另外一百多道身影,此刻或許正在山腰的洞穴裡,聽著逐漸逼近的水聲惶惶不安。
她掀開馬車布簾,指尖掠過空間邊緣,十捆柴火無聲地落在車廂裡,她帶著柴火和帳篷一同扔給了三個哥哥。
大哥立刻抄起斧頭劈柴,木屑子濺在粗陶瓦罐上,二哥和三哥忙著搭帳篷。吳月棠望著洞內曲折的溶洞,目光停留在右側第三個岔口——那裡地勢較高,洞口窄小,稍加改造便是絕佳的儲藏室。
“雨聲不對勁。”葉景辰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身上還帶著洞外的潮氣,“西北風裹挾著雨腥味,怕是近期就會有山洪爆發。”他攤開手掌,幾滴雨水在掌心聚成小小的水窪,“必須在三日內封洞。”
吳月棠略微思忖了一下,再次進入車廂裡摸出兩套泛著冷光的雨衣,又變魔術般掏出兩雙膠鞋,橡膠特有的刺鼻氣味在潮溼的空氣中散開。
“新鮮獸皮防水性最好,順便獵些野味儲備。”她將雨衣拋給少年,衣料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走吧,我跟你一起去,趁暴雨間隙。”
兩人踏入雨幕的瞬間,又一道閃電照亮天際。吳月棠望著遠處翻湧的雨簾,忽然想起空間裡閃爍的預警——這場雨,要下滿兩個月。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兩人肩頭,在雨衣表面綻開細密的水花。腳下的山路早已化作泥漿,每走一步都要費盡力氣將腳從黏稠的泥土中拔出。吳月棠前世在野外實踐的經驗派上了用場,她踩著腐葉與石塊交替的路徑,動作輕盈得像林間的小鹿。
葉景辰走在前方開路,靴子深深陷入泥地,濺起的泥漿在褲腿上凝成深色的斑痕。他不時用短刀撥開垂落的藤蔓,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翻過這座山坳,有片野豬林。往常這個時節,它們會在泥塘裡打滾。”
話音未落,一陣悶雷滾過天際,震得巖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
“野豬皮最是實用。”吳月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雨衣帽簷下的眼睛亮如星火,“既防水又耐磨,往洞口一掛,既擋風又能防些不速之客。”
她的聲音混著雨聲,卻清晰地傳入葉景辰耳中。他握著刀柄的手指緊了緊,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弧度,在雨幕中踏出更堅定的步伐。
泥濘的山路愈發陡峭,吳月棠藉著閃電的光芒,瞥見葉景辰腰間那柄寒光閃爍的短刀。刀刃不過尺餘,在暴雨中泛著冷冽的光:“你就靠這把短刀獵野豬?”話音裡帶著幾分擔憂。
“沒辦法。”葉景辰低頭檢視刀刃上的缺口,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身,“等這場雨停了,回家裡取弓箭。”他的語氣平淡,卻藏著幾分無奈。
吳月棠垂眸思索,意識瞬間探入空間商城。特殊商店的積分欄閃爍著六百七十的數字,而那套夢寐以求的木質弓箭套裝,依舊高昂地掛著八百五十積分的標價。
她輕嘆一聲,轉而在空間商城找到了新目標——三十積分一套的飛鏢,每套五十枚,小巧便攜。
指尖輕點,兩袋飛鏢憑空出現在掌心。她將沉甸甸的布袋遞給葉景辰:“試試這個。”布料浸透雨水,卻掩不住袋中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
葉景辰接過布包,粗糲的手指解開繩結。雷光剎那間照亮他的面容,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五十枚柳葉形飛鏢整齊排列,鏢身刻著細密的螺旋紋路,三稜形的鏢頭泛著幽幽藍光。
“好東西!”他拈起一枚,指尖擦過鏢刃,感受到森冷的寒意,“輕便易藏,破風聲響極小,確實比短刀管用。”
說著將飛鏢收入腰間革囊,動作行雲流水,彷彿早已用了千百遍。
暴雨依舊肆虐,兩人卻在交換武器的瞬間,默契地加快了腳步。野豬林深處傳來沉悶的低吼,與雷聲交織在一起,預示著一場狩獵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