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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王頌伊

月璃宮在青雲郡折騰許久卻始終未竟全功,或許是宗門嚴令相召,蘇玉遙縱有萬般不甘,也只能無奈回宗覆命。

王瑾佑前腳尚在思忖月璃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後腳便接到了沙力羅身殞的訊息。

略一推敲,便將對方案中之謀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想趁山越群龍無首,奪回涇東失地罷了。

只是他雖洞悉內情,卻無意摻和,眼下王璟顏築基在即,王家不宜大動干戈。更何況,外人鬧得越歡,反倒越能給王家騰出寶貴的喘息之機,休養生息,積蓄實力。

……

王家演武場,日光灼灼。

王承俐與王頌伊各自持著一柄閃爍著冷冽寒光的黃階中品靈劍,人影錯分,迅捷如電。

劍光吞吐閃爍,在日光下劃出道道凜冽的光痕,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二人根骨天賦相近,修為境界亦在伯仲之間,然而場中形勢,卻逐漸漸分曉。

王承俐劍勢如潮,迅疾如風,每一式皆裹脅著沛然之力,反觀王頌伊,雖勉力依照劍訣封、擋、架、格,腳下步法卻已然遲滯不少,身體更是在力道傳導下顯出笨拙的重滯之感。

每一次格擋,都震得她臂骨發麻,胸中氣息早已翻騰紊亂,瑩白的額角佈滿細密的汗珠,順著下頜滴落,砸在滾燙的青石板上,嗤的一聲輕響,瞬間化作一縷白汽消散。

場邊,王承穎單臂環抱著長槍,慵懶地斜倚在冰涼的假山石畔,看得眉飛色舞,搖頭晃腦。

兩柄靈劍再次裹脅著驚人的力道於半空相撞,剎那間,王頌伊只覺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順著手臂直衝心脈。

她的虎口瞬間崩裂,劇痛之下五指盡軟,那柄緊握的靈劍再也無法維繫,脫手化作一道銀芒激射而出。

“噹啷——”

靈劍墜地,猶自嗡嗡顫鳴不止,寒光在青石上跳動。

塵埃落定,勝負已分,王承俐收劍而立,眉宇間不見卻絲毫喜色,反倒緊緊蹙起,望著不遠處那道脫力的身影。

王承穎已箭步躥至兄長身側,嬉笑讚道:

“俐哥這一手截流反溯,當真精妙至極,若是……”

王承俐沒有應聲,只見王頌伊螓首低垂,纖肩微不可察地顫動。

她默默走到一旁,俯身拾起長劍,旋即步履沉重地行至父親王瑾佑的身前,極力壓抑著泣音與濃濃無力,聲音嘶啞著嗚咽道:

“父親,或許女兒……天生便非劍道之才。”

王瑾佑的目光,如同巍然萬載的山嶽,沉重而冰涼,緩緩壓落在女兒汗溼而慘白的臉頰上。

“才?欲成何才?是鑲金綴玉、只堪賞玩的花瓶?還是暖閣裡那插瓶生輝,卻終會凋零的嬌嫩花朵?”

王瑾佑之言,字字如刃,彷彿濺染血光。

“僅憑這副皮囊?你如何自保?”

王瑾佑聲音更厲,如重錘連鑿,沉沉落下。

“此方天地,奪劫爭掠,離了家族廕庇,沒了長輩護佑,單憑你這煉氣六層卻徒有其表的修為,你拿什麼安身立命?”

“我與你仲父,能護得你一時,護不得你一世!倘若離了王家羽翼,遭逢強敵,你如何抵擋?難不成奢望那些兇頑會顧念你這張臉而手下容情?”

“痴妄!愚蠢至極!”

王瑾佑厲喝,怒其不爭,哀其天真。

“皮囊鮮妍,在修士眼中算什麼,爐鼎?玩物?若無實力庇佑,只能任人隨意採擷。”

王頌伊麵色更白,身軀晃了晃,卻死死攥緊掌中那冰冷的劍柄,直至指節咯咯作響,低著頭,呢喃道:

“女兒……明白了。”

什麼天資不足,什麼適才與否,皆是懈怠託詞,不為超越誰,只為大難臨頭時,能有一線自保之機,能立於家族身前,護得一方周全。

一念至此,雜念俱焚。

她猛地直起腰脊,長吸一氣,似要將所有委屈、軟弱、不甘盡數壓入肺腑。

再抬首時,眸中已無半分彷徨,從前的安靜內斂盡數褪去,唯餘孤狼搏命般的執拗兇戾,低聲道:

“父親警醒,孩兒銘記心中,此劍,自此絕不再棄,亦不敢棄。”

話音落下,異變陡生。

王頌伊握劍的五指猝然收得更緊,手腕以令人心顫的決絕猛地迴旋,那曾脫手的冰冷劍鋒,挾著一股凌厲的煞氣,閃電般斜掠而起。

“嗤——”

一道細微卻令人心悸的裂帛聲,驟然割開凝固的空氣。

寒芒迸濺,一抹刺眼的猩紅,倏然在她如凝脂白玉般的左頰上綻開。

那道傷痕自顴骨斜劃至唇角,不深,卻足夠醒目、足夠淒厲。

殷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沁出,沿著她雪白的面板蜿蜒滑落,幾滴溫熱的血點,濺在冰冷的劍脊上,無聲暈開。

疼痛傳來,王頌伊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她的呼吸亦在此刻瞬間停滯,彷彿被那利刃劃過的痛楚釘在了原地。

演武場死寂一片,王承俐瞳孔驟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王承穎也是嘴巴大張,僵在原地,喉嚨發緊,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瑾佑負在身後的雙拳微微顫了顫,深邃的眼眸靜靜看著那道正滲出鮮血的傷痕之上,神色複雜,卻並未開口說話。

“父親,此身羸弱,此劍曾脫,然今日……以此為記,從今以後,若惰,若怯,若再疑此劍,便如此痕。”

言罷,她用盡全身力氣攥住那柄沾染著自身鮮血的靈劍,一步一步,踏著無聲的塵埃,無比堅定地再度邁向演武場中。

每一步,都似踏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左頰那道新鮮的傷痕,觸目驚心,宣示著她斬斷過往、唯餘孤絕的決心。

那背影,在日光下拉出長長的、決絕的影子,不再纖弱。

“再來。”

王承俐伸出的手頹然垂下,轉而再度拔劍出鞘,他望著那道迎面而來的身影,只感覺有些陌生,喉結滾動,最終只發出沉悶悠長的一聲嘆息,眼底翻湧的,是前所未有的複雜與哀慟。

王瑾佑依舊立於原地,心中的一切波動皆已被他強行按下,只餘下深不見底的平靜與沉重。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地上那幾滴尚未乾涸的殷紅血點,良久……終於緩緩闔上雙目,輕輕笑了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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