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支隊的白熾燈管發出細微的電流聲,祁風的手指在佈滿水漬的證物照片上反覆摩挲。
窗外暴雨傾盆,玻璃幕牆流淌的水痕將張隊鐵青的臉色切割成碎片。
“十五個關聯人,三十條通訊鏈。”技術科的小劉把鍵盤敲得噼啪作響,監控螢幕的藍光映著他發紅的眼眶,“從昨天凌晨三點十七分開始,所有電子記錄就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樣。”
嚴悅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懸停,墨跡在羅馬數字4的陰影處洇開。
她忽然抬頭望向物證板,那些被火舌舔舐過的照片裡,焦黑的硬幣殘片在證物袋裡泛著詭異光澤。
本該在證物箱裡的第三十七枚硬幣,此刻正在她腳邊的金屬箱裡微微顫動。
“緬甸紅寶石的折射率是1.76。”祁風突然出聲,指尖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記憶回溯帶來的劇痛像有人用冰錐鑿穿顱骨,那些被燒燬的現場細節卻在疼痛中愈發清晰:“火災現場的灰燼裡,有顆碎屑的切割面呈現三十二面體。”
張隊摔下茶杯的動作讓所有人呼吸一滯,褐色的茶湯潑濺在結案報告封面上。
“痕檢科查了三遍火場,連個寶石渣都沒找到!”他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祁風,“專案組解散的檔案明天就到,你小子要是再...”
祁風猛地撐住桌沿。
視網膜上重疊著兩重畫面:現實裡支離破碎的物證板,記憶裡完好無損的火災現場。
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警服領口,他看見自己三天前站在證物室的模樣——那枚躺在消防水窪裡的c - 37號硬幣,稻穗紋路間確實嵌著針尖大的紅點。
“水漬折射時的色散。”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顫抖的手指在空氣中劃出稜鏡弧線,“高溫讓紅寶石碎屑玻璃化,但特定角度的水膜會保留...”話未說完就踉蹌著撞上檔案櫃,後腦勺重重磕在1993年度警校畢業生合影的玻璃框上。
嚴悅的驚呼聲彷彿隔著深海傳來。
祁風在意識模糊的瞬間,看到記憶畫面突然放大六十倍。
放大、再放大,直到焦黑的硬幣表面浮現出奈米級的切面——那是用離子束才能雕琢出的雙金字塔結構,每道稜線都精確到0.1微米。
“這不是普通劫匪。”祁風掙扎著抓住嚴悅伸來的手臂,在她袖口蹭上帶血的指印,“能讓‘蝰蛇’親自加工寶石的,只有那個暗網拍賣會的...”
他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震動打斷。
物證箱裡的硬幣突然發出蜂鳴,嚴悅翻開箱蓋的瞬間,銀光在眾人眼前炸開。
本該熔燬的硬幣表面,羅馬數字4正在水漬中緩慢溶解,露出底下嶄新的1993鋼印。
“祁風!”張隊的吼聲裡第一次帶著驚惶。
年輕警員已經衝向暴雨中的停車場,警用雨衣的下襬在狂風裡獵獵作響。
他顱內的血管在突突跳動,那些記憶殘片卻在此刻串聯成璀璨的銀河——緬甸雨季的礦山、戴著防毒面具的切割師、還有藏在機車俱樂部徽章裡的鐳射微雕機。
嚴悅追上來時,祁風正把警徽拍在汽車中控臺上。
車載導航的藍光照亮他蒼白的臉,雨水順著髮梢滴在物證袋錶面,那顆用鑷子夾著的紅色琉璃碎屑正在泛起妖異的虹彩。
“王麟的鑑定所上週剛引進鐳射拉曼光譜儀。”嚴悅的呼吸噴在車窗上,手指快速劃過平板電腦裡的工商登記資訊,“但那個怪老頭從來不肯接警方的委託...”
警車衝破雨幕的瞬間,祁風從後視鏡裡看到支隊大樓的某扇窗戶閃過相機快門似的白光。
記憶回溯的副作用在此刻達到巔峰,他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在劇痛中看清了方才忽略的細節——張隊摔茶杯時,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內側,閃過同樣的雙金字塔切面冷光。
暴雨沖刷著“明德珠寶鑑定中心”的鎏金牌匾,祁風推開旋轉門時嗅到濃重的硝煙味。
三十米開外的防彈玻璃櫃臺後,王麟正用鑷子夾著放大鏡端詳一塊祖母綠,左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扳指泛著冷光。
“三十二面體切割的緬甸紅寶石?”老頭從玳瑁眼鏡上方斜睨物證袋,“你們警局那臺八十年代的x射線儀能掃出離子束痕跡?”他忽然用鑷子尖戳向祁風心口,“年輕人,撒謊前該把耳後殘留的顯影劑擦乾淨。”
嚴悅剛要開口,祁風已經摘下警帽露出紗布包裹的額頭。
監控螢幕的藍光在他瞳孔裡閃爍:“您窗臺上的鐳射干涉儀每天校準三次,但今早十點十七分突然斷電兩秒——那是我們在追捕持槍劫匪時撞斷了供電局的變壓器。”
王麟的扳指在防彈玻璃上磕出脆響。
他抓起物證袋衝進暗室,鐳射拉曼光譜儀的藍光在紅寶石碎屑表面遊走,投射在牆面的光譜圖突然劇烈抖動。
“雙金字塔結構!”老頭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顫音,“這種切割法要在真空環境用五百萬電子伏特的……”
“所以需要配備粒子加速器的地下工坊。”祁風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記憶裡緬甸礦洞的爆破聲與現實中的雷暴重疊,“三個月前蘇富比拍賣會失蹤的那批鐳射微雕機——其中一臺現在應該裝在某輛改裝過的哈雷戴維森油箱裡。”
鑑定室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的紅光中傳來金屬抽屜急速開合的聲音。
王麟將微型u盤拍在祁風掌心時,他摸到對方虎口處新鮮的燙傷疤痕。
“東郊汽配城有個專改復古機車的瘸子。”老頭的氣息噴在祁風耳畔,“上週有人找他焊了個帶液氮冷卻系統的工具箱。”
暴雨拍打著警車頂棚,嚴悅將u盤插入平板時,螢幕跳出三十七張改裝機車照片。
在第七張照片的油箱夾層裡,祁風看到了記憶回溯中那個戴著防毒面具的身影——那人左腿義肢上的獵豹紋身,與三年前珠寶大盜趙三的越獄檔案完全吻合。
“定位到了!”技術科小劉的喊聲在車載電臺炸響,“趙三的gps訊號最後出現在濱海路73號爛尾樓,熱成像顯示地下車庫有四個移動熱源!”
張隊攥著對講機的手指關節發白:“通知特警隊,二組封鎖所有出入口,無人機小組……”他突然劇烈咳嗽,翡翠扳指的幽光在擋風玻璃上一閃而逝。
祁風悄悄按住腰間配槍,後視鏡裡映出嚴悅正在拍攝警車儀表盤的手機鏡頭。
當二十輛警車撕開雨幕衝向濱海路時,誰也沒注意到鑑定中心頂樓的鐳射器重新啟動。
王麟站在光譜儀投射的緬甸地圖前,用帶燙傷的手撫摸著曼德勒礦區的等高線,戴翡翠扳指的食指正好按在某個標註著羅馬數字4的廢棄礦洞上。
爛尾樓輪廓在閃電中時隱時現,祁風跟著突擊隊躍下裝甲車。
他後頸的寒毛突然豎起——本該傳出引擎聲的地下車庫寂靜得可怕,趙三那輛改裝哈雷的尾氣管上,凝結的露水正沿著羅馬數字4的蝕刻紋路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