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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陰廟新娘(三)

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回陰廟去,做秀蓮的新郎,永遠陪著她。

當我把這個決定告訴奶奶時,她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傻孩子,你瘋了?"奶奶抱著我,"那是送死啊!"

"奶奶,"我擦掉她的眼淚,"是我們對不起她。如果我不去,村裡還會死人的。"

奶奶知道我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從箱底翻出一件東西。

是一件紅色的嫁衣。

布料很舊,卻很乾淨,上面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和我在廟裡看到的那件很像,只是沒有那麼陰森。

"這是..."

"這是當年秀蓮本該穿的嫁衣,"奶奶的聲音哽咽,"是她娘偷偷給我保管的,說萬一...萬一有什麼變故...沒想到..."

奶奶幫我穿上嫁衣。衣服很合身,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紅色的綢緞貼在面板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冰涼感。

"帶上這個,"奶奶把那枚黑色的玉佩系在我脖子上,"還有這個。"

她遞給我一個小小的布包。開啟一看,裡面是幾根紅線,一把桃木梳,還有一小撮糯米。

"紅線能牽魂,桃木梳能定神,糯米能驅邪,"奶奶仔細叮囑,"到了廟裡,給她梳梳頭,跟她說說話,就像對新娘子一樣待她。記住,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能害怕,不能生氣,更不能罵她..."

我點了點頭,把布包揣進懷裡。

臨走前,我給奶奶磕了三個頭。"奶奶,您多保重。"

奶奶別過頭,不敢看我:"去吧...早去早回..."

我知道,她心裡清楚,我回不來了。

我穿著紅嫁衣,一步步走向後山。村裡的人都站在門口看著我,眼神複雜,有感激,有同情,也有恐懼。沒人說話,只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山路還是那條山路,卻感覺比上次長了很多。陽光很好,可林子裡卻陰森森的,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

走到陰廟門口時,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餘暉透過樹梢,照在破敗的廟門上,給那"青心廟"的匾額鍍上了一層詭異的紅光。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廟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和上次一樣刺耳。

院子裡很乾淨,像是有人打掃過。阿勇他們留下的垃圾不見了,地上的血跡也被清理乾淨了。只有那個火塘還在,裡面堆著些新的柴火。

神像依舊立在那裡,只是臉上的泥塊似乎被修補過,不再那麼猙獰。

偏殿的門,虛掩著。

我走過去,輕輕推開了門。

裡面很暗,只能看到角落裡放著一張簡陋的木床,床上鋪著紅色的褥子。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女人,背對著我,坐在床沿上。

是秀蓮。

她的頭髮很長,烏黑亮麗,不再是溼漉漉的樣子。嫁衣也很乾淨,紅色的綢緞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柔和的光澤。

"你來了。"她開口了,聲音很輕,很好聽,不像厲鬼,倒像個普通的姑娘。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奶奶的囑咐,趕緊從懷裡掏出桃木梳:"我...我來給你梳頭。"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走到她身後,拿起梳子,輕輕梳過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很順滑,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不像我想象中那麼冰冷。

梳子劃過髮絲,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我想起奶奶說的話,試著開口:"秀蓮...對不起...以前是我們不對,不該打擾你..."

她沒有說話。

"村裡的人...也很後悔當年對你做的事,只是他們不好意思說..."

還是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很孤單...以後...我陪著你..."

她的肩膀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繼續給她梳著頭,一邊梳一邊說話。說村裡的事,說我在外打工的經歷,說小時候的趣事。我不知道她聽沒聽,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梳完頭,我拿出紅線,按照奶奶教的方法,抽出一根,系在她的頭髮上,另一頭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我說。

她終於轉過身。

她的臉不再是慘白的,而是帶著一點血色,雖然依舊很白,卻透著一種病態的美。眼睛也不再是黑洞洞的窟窿,而是一雙很漂亮的杏眼,只是瞳孔是黑色的,沒有一點光澤。

她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你...不怕我嗎?"她問。

"不怕。"我搖了搖頭,"你只是...太孤單了。"

她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淚光,雖然很快就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偏殿裡住了下來。我和她並排坐在床上,像普通的新婚夫妻一樣,聊著天。她告訴我,這些年她有多孤單,有多恨。恨村裡人把她獻祭,恨沒人記得她,恨那些去廟裡搗亂的人。

我說,以後不會了,我會一直陪著她,跟她說話,給她梳頭。

她笑了,那笑容很美,卻帶著一絲淒涼。

我不知道自己在陰廟裡住了多久。

沒有日夜,沒有時間。外面的世界像是被隔絕了,只能聽到風穿過廟簷的聲音,還有偶爾傳來的鳥叫。

我每天給秀蓮梳頭,跟她說話,用糯米灑在院子裡,保持著廟裡的乾淨。秀蓮很少再飄起來,大多數時候,她就像個普通的姑娘一樣,坐在床沿上,聽我說話,或者靜靜地看著窗外。

她身上的戾氣越來越淡了。那件紅嫁衣不再發黑,變得越來越鮮豔。她的面板也有了一絲血色,眼睛裡偶爾會閃過一點光澤。

有時候,我會想起村裡的事,想起奶奶。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村裡是不是恢復了平靜。

秀蓮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有一天突然說:"你想回去看看嗎?"

我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了。我說過,要永遠陪著你。"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你不後悔嗎?"

"不後悔。"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雖然還是很涼,卻不再像冰塊一樣刺骨,"能遇見你,是我的命。"

她的臉微微泛紅,低下了頭。

從那以後,秀蓮變得開朗了些。她會跟我講她小時候的事,講她和那個後生定親時的情景,眼睛裡閃著幸福的光芒。

她說,她最喜歡春天,因為山上會開滿野花。

於是,我每天都會去山裡採些野花,插在廟裡的破罐子裡。看著那些鮮豔的花朵,廟裡似乎也有了生氣。

有時候,我會聽到山下傳來鞭炮聲,或者隱約的人聲。我知道,村裡的生活還在繼續,只是那些生活裡,再也沒有我了。

有一天,我做了個夢。夢見奶奶坐在炕頭,給我縫衣服。她說,村裡已經很久沒出事了,大家都很感激我。她說,她很好,讓我不要擔心。

醒來時,發現秀蓮正看著我,眼睛裡有一絲溫柔。

"你奶奶...很想你。"她說。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那玉佩不知何時變得溫潤了許多。"我知道。"

也許,這玉佩不僅能擋煞,還能傳遞思念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漸漸習慣了廟裡的生活。習慣了每天給秀蓮梳頭,習慣了聽她輕聲說話,習慣了這無邊無際的寂靜。

我不再想山下的事,不再想過去的生活。我的世界裡,只有這座廟,和身邊的這個紅衣姑娘。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手開始變得透明。

起初,我以為是光線的原因。可後來,越來越明顯。我的胳膊,我的腿,甚至我的臉,都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要消失一樣。

我慌了。

"秀蓮...我這是怎麼了?"

秀蓮看著我,眼神平靜:"你不屬於這裡。你的陽壽未盡,只是魂魄留在這裡陪我。現在...你的魂魄也要散了。"

"散了?"我不懂。

"就是...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她的聲音很輕,"或者...徹底消失。"

我看著自己越來越透明的手,突然明白了。我終究是人,她終究是鬼。人鬼殊途,能陪她這麼久,已經是逆天而行。

"對不起..."我看著秀蓮,心裡充滿了不捨,"我不能再陪你了。"

秀蓮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夠了。有你陪我這些日子,我已經不恨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我的臉。她的手,第一次有了一絲暖意。

"你知道嗎?"她說,"你穿紅嫁衣的樣子,很好看。"

我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透明。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模糊,像是要陷入無盡的黑暗。

"秀蓮..."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她的手,"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娶你..."

她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晶瑩剔透,落在我的手背上,帶著一絲溫熱。

"好..."

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個字。

然後,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王家坳的村民們發現,自從阿明穿著紅嫁衣走進陰廟後,村裡就再也沒出過事。

那些詭異的死亡,那些莫名的恐懼,都像是被一陣風吹走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說,是阿明的誠心感動了陰廟裡的女煞,化解了她的怨氣。

也有人說,是阿明做了她的新郎,滿足了她的心願,讓她得以安息。

不管是哪種說法,村裡人都對那座陰廟充滿了敬畏。沒人再敢靠近,甚至連提都不敢提。

只是每年清明,都會有人偷偷往山上送些紙錢和野花,放在陰廟門口。

奶奶活了很久,直到九十多歲才安詳地閉上眼睛。臨終前,她手裡緊緊攥著一枚黑色的玉佩,那玉佩溫潤通透,像是有了生命。

她喃喃地說:"阿明...回家了..."

很多年後,有個迷路的採藥人誤打誤撞進了陰廟。他說,廟裡很乾淨,不像荒廢了很久的樣子。偏殿裡放著一張木床,床上鋪著紅色的褥子,角落裡的破罐子裡,插著幾朵新鮮的野花。

最奇怪的是,他在廟裡看到了一件紅色的嫁衣,和一件男士的褂子,並排掛在牆上,像是在等待著它們的主人回來。

有人問他,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採藥人想了想,說:"倒是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就是感覺...廟裡好像有人住過,很安靜,很溫暖。"

也許,有些陪伴,不需要陰陽相隔。

也許,有些約定,能跨越生死輪迴。

陰廟依舊矗立在後山,像一個沉默的秘密,守護著王家坳的平靜。只是村裡人都知道,那座廟裡,住著一對特殊的夫妻,他們用一種奇特的方式,達成了永恆的陪伴。

而那座山,那座廟,也成了王家坳人心中,一個再也不會觸碰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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