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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陰廟新娘(二)

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溼透了衣服,貼在身上冰涼刺骨。我摸出手機,按亮螢幕。時間是凌晨四點十五分。

手機的光微弱地照亮了周圍。阿勇扭曲的乾屍就在我旁邊,阿杰和梅子倒在不遠處,小胖趴在窗臺上,姿勢僵硬。

整個院子像個屠宰場。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忍不住趴在地上乾嘔起來。吐出來的只有酸水,喉嚨火燒火燎地疼。

必須離開這裡。

這個念頭支撐著我站起來。雙腿軟得像麵條,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我不敢看地上的屍體,跌跌撞撞地衝向廟門。

奇怪的是,剛才怎麼也推不開的門,此刻輕輕一碰就開了。

門外的霧氣已經散了些,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我連滾爬地衝出廟門,沿著來路往山下跑。身後的廟宇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靜靜地看著我的背影。

我不敢回頭,一路狂奔。直到看到村口的老槐樹,才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自家炕上。奶奶坐在旁邊,眼睛紅腫,正在給我額頭敷毛巾。

"醒了?"奶奶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你嚇死奶奶了。"

我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渾身痠痛,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樣。"奶奶...他們..."

"別說了。"奶奶捂住我的嘴,眼神驚恐地看向窗外,"都知道了。村長已經帶人上山了..."

我這才注意到,屋裡擠滿了人。村長蹲在地上抽菸,眉頭緊鎖。幾個年輕人臉色慘白,像是剛從山上回來。

"阿明,"村長猛吸一口煙,把菸蒂摁在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張了張嘴,想把廟裡的事說出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片段。我描述著我們如何上山,如何喝酒,如何突然起了怪風,然後...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忘記那個穿紅嫁衣的女人。也許是恐懼太過強烈,大腦自動遮蔽了那段記憶。也許是...她不想讓我說出去。

"你確定什麼都不記得了?"村長追問。

我點了點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天下午,阿勇他們的屍體被抬回了村。阿勇的屍體扭曲得不成樣子,像個被揉皺的紙人;阿杰和梅子臉色慘白,像是被凍僵了;小胖的七竅裡全是黑血,表情猙獰。

村裡人都嚇壞了。老人說,是我們驚動了陰廟裡的女煞,這是報應。

葬禮辦得很倉促。按照村裡的規矩,橫死的人不能進祖墳,只能埋在亂葬崗。下葬那天,天陰得厲害,颳著刺骨的寒風,像是有無數人在風裡哭嚎。

我站在亂葬崗邊緣,看著四個新墳堆起,心裡像壓了塊大石頭。明明是五個人一起上山的,為什麼只有我活了下來?

奶奶把我拉回家,關起門,從炕洞裡掏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開啟一看,是塊黑色的玉佩,上面刻著奇怪的花紋。

"戴上,"奶奶把玉佩塞進我手裡,"這是你太爺爺傳下來的,能擋煞。從今天起,不準再靠近後山一步。"

我握著冰涼的玉佩,點了點頭。

可我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陰廟裡的那個女人,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窩,總在我夢裡出現。她穿著紅嫁衣,飄在我床前,伸出冰冷的手,撫摸我的臉。

而村裡,開始出事了。

第一個出事的是王老五。

王老五是村裡的獵戶,膽子大,年輕時還去陰廟附近設過陷阱。阿勇他們出事後,他總說那是我們自己不小心,觸了山神爺的黴頭,跟什麼女煞沒關係。

出事那天,王老五去後山收陷阱,直到天黑都沒回來。他兒子去找時,只在陰廟附近找到了他的獵槍,還有一攤黑紫色的血跡。

血跡從廟門一直延伸到亂葬崗,最後消失在阿勇他們的墳前。

村裡人都說,是女煞把王老五拖去給阿勇他們償命了。

王老五的兒子不信邪,帶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後生,拿著桃木劍和黑狗血,想去陰廟討個說法。結果剛走到山腳下,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霧困住了。

等霧散了,他們發現自己站在亂葬崗裡,四周全是墳頭。而那個帶頭的後生,不知何時已經沒了呼吸,死狀和阿杰一模一樣——臉色慘白,脖子上有一道細細的紅痕。

這下,村裡徹底炸了鍋。

老人說,女煞的怨氣越來越重,已經不滿足於只殺上山的人了。她要讓整個村子都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

"當年的事?"我抓住奶奶的手追問,"到底是什麼事?"

奶奶嘆了口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可我不能不知道。阿勇他們是因為我才決定上山的,現在村裡出事,我有責任弄清楚真相。

我開始偷偷找村裡的老人打聽。可大多數人都諱莫如深,要麼搖頭走開,要麼就罵我不懂事,讓我別再提。

直到第七天,我找到了村東頭的瞎眼張婆。

張婆年輕時是村裡的神婆,後來不知怎麼就瞎了眼。她無兒無女,一個人住在破舊的土屋裡,平時很少有人來往。

我拎著兩斤紅糖和一瓶燒酒,走進張婆的屋子。屋裡很暗,瀰漫著一股草藥味。張婆坐在炕沿上,手裡捻著佛珠,聽到動靜,抬起頭,空洞的眼窩對著我。

"是阿明吧?"張婆的聲音沙啞,"坐吧。"

我把東西放在桌上,開門見山:"張婆,我想問問陰廟裡的事。"

張婆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那是民國三十一年的事了..."

那年,王家坳大旱,顆粒無收。村裡的地主王麻子說,是山神發怒了,要獻祭一個新娘,才能平息怒火。

他們選了村裡最漂亮的姑娘,叫秀蓮。秀蓮那時剛和鄰村的一個後生定了親,本該過好日子的。

獻祭那天,村裡人逼著秀蓮穿上紅嫁衣,把她綁在陰廟裡的柱子上。秀蓮哭了整整一夜,求村裡人放了她,可沒人敢動。

第二天一早,村民們去看時,發現秀蓮已經斷了氣。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充滿了怨恨。

就在那天下午,天降大雨。可村裡人非但沒有感激秀蓮,反而覺得她怨氣太重,會化成厲鬼,就把她的屍體封在了陰廟的偏殿裡,還用糯米和狗血鎮住,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那座廟,根本不是什麼靜心廟,"張婆的聲音帶著哭腔,"那是秀蓮的墳啊!"

我聽得渾身發冷。原來,陰廟裡的不是什麼女煞,是一個被活活獻祭的可憐姑娘。我們那天在廟裡的所作所為,無異於在她的墳頭上撒野。

"她的怨氣太重了,"張婆繼續說,"這些年,村裡一直相安無事,是因為有人在偷偷給她上供。可你們那天...不僅毀了她的供品,還在廟裡撒尿...這是在逼她現身啊!"

"是誰在給她上供?"我追問。

張婆嘆了口氣:"還能有誰?當年那個和她定親的後生唄。他後來入了贅,就在村裡住下了。前幾年剛走,死前還囑咐兒子,要記得給秀蓮燒紙..."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陰廟的香爐裡,看到過幾根發黑的香頭。原來,一直有人在祭拜她。

"現在怎麼辦?"我抓住張婆的手,"有沒有辦法平息她的怨氣?"

張婆沉默了很久,才搖了搖頭:"晚了。她已經殺了人,怨氣只會越來越重。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願意留下來,陪她。"張婆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就像當年她沒能完成的婚事一樣,有人願意永遠留在陰廟裡,陪她完成婚事,解她的怨..."

我愣住了。永遠留在那座陰森的廟裡,陪著一個厲鬼?

可看著村裡一天天冷清下去,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搬走,看著剩下的人惶惶不可終日,我的心越來越沉。

是我們錯了。錯在無知,錯在不敬,錯在毀了她最後的安寧。

這個債,該由我們來還。

而活著的,只有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