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三隻山魈呈半圓形包圍著她,它們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一切退路。中間那隻——體型最大的——正用細長的六指把玩著齊嶽的眼鏡,紅眼睛裡閃爍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智慧光芒。
護身符在她手中冒著餘煙,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味。林小滿顫抖著後退,後背撞上了一棵樹幹。無處可逃。
"齊...齊教授在哪裡?"她聽見自己發問,聲音細如蚊吶。
最大的山魈歪了歪頭,這個近乎人類的動作比任何咆哮都可怕。它緩緩舉起一隻爪子,指向山坳方向,然後做了一個撕裂的動作。林小滿的胃部一陣痙攣,她明白了——齊嶽已經遭遇了和楊志遠同樣的命運。
相機還掛在脖子上,林小滿的手指悄悄移向快門。閃光燈也許能給她爭取幾秒鐘時間...
就在她即將按下快門的瞬間,最右側的山魈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地衝到她面前,一把扯斷了相機揹帶。林小滿尖叫一聲,眼睜睜看著自己價值數萬的裝置被那隻生物輕易捏碎,如同捏碎一個紙杯。
"不!"她本能地伸手去搶,卻在看到山魈咧開的嘴時僵住了——那嘴裡佈滿細密的尖牙,牙縫間還殘留著新鮮的肉絲。
最大的山魈發出一串低沉的聲音,不像動物吼叫,反而像是某種原始語言的音節。另外兩隻山魈退後幾步,但仍然堵住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線。
林小滿的腿軟得像棉花,她靠著樹幹緩緩滑坐在地。護身符的殘骸從指間滑落,山魈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最大的那隻俯身嗅了嗅焦黑的鹽和鐵釘,發出一聲類似嗤笑的聲音,然後用爪子將它們掃到一邊。
它再次看向林小滿,紅眼睛直視她的雙眼。那一瞬間,林小滿感到一陣眩暈,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強行鑽進她的腦海。無數破碎的畫面閃過——黑暗的洞穴、血靈芝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一個模糊的人類身影跪拜著什麼...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了齊嶽,但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齊教授,而是一個雙眼呆滯、嘴角流涎的瘋子,被山魈們圍在中間,像寵物一樣被戲弄。
"放開我!"林小滿捂住眼睛,試圖阻擋那可怕的視線。腦海中的入侵感立刻減弱了,但並未完全消失,像是有隻冰冷的蟲子在她頭骨裡蠕動。
山魈首領發出另一串音節,這次聽起來像是命令。兩隻較小的山魈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林小滿的手臂,輕鬆地將她提起。它們的爪子刺破了她的外套,但沒有傷到面板——似乎刻意控制著力道。
"你們要帶我去哪?"林小滿掙扎著,但如同嬰兒對抗成人般徒勞。
山魈們沒有回答,拖著她向山坳走去。隨著靠近血靈芝生長的地方,空氣中那股甜腥味越發濃重,幾乎令人作嘔。林小滿注意到地面上開始出現奇怪的符號——用某種暗紅色物質畫在石頭和樹幹上,形狀像是扭曲的人形和靈芝的組合。
山坳中央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五株血靈芝圍成一個完美的圓形生長,每一株都有手掌大小,傘蓋呈現出病態的血紅色,菌柄則是蒼白的肉色,表面佈滿細小的血管狀紋路。更詭異的是,它們似乎在有規律地微微脈動,就像...就像在呼吸。
圓形中央是一塊平坦的石板,上面躺著一個人——是齊嶽。他還活著,但眼神空洞,嘴角掛著痴傻的笑容,口水浸溼了衣領。他的衣服被撕開,胸膛上畫著與周圍相同的符號。
"教授!"林小滿喊道。
齊嶽緩緩轉頭看向她,眼神中沒有一絲認出她的跡象。他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人聲,而是一串與山魈極為相似的音節。
山魈首領滿意地點點頭,走向齊嶽,用爪子輕輕撫摸他的頭頂,如同主人撫摸寵物。然後它轉向林小滿,指了指血靈芝,又指了指齊嶽,最後指向她,動作緩慢而刻意,彷彿在解釋什麼。
林小滿突然明白了。"你們...你們用他交換血靈芝?"她顫抖著問。
山魈首領發出肯定的聲音。它走到一株血靈芝旁,小心翼翼地摘下它,然後走向林小滿,將靈芝遞到她面前。
那股甜腥味撲面而來,林小滿幾乎窒息。她拼命搖頭:"不!我不要!"
山魈首領的紅眼睛眯了起來,明顯不悅。它再次將靈芝推向她,這次更加堅決。
右側的山魈突然湊近她的脖子嗅了嗅,然後對首領發出一串急促的聲音。首領似乎很感興趣,它放下靈芝,親自過來聞林小滿的脖子——確切地說,是聞她脖子上掛著的另一件東西:外婆給她的玉佛吊墜。
山魈首領的鼻子幾乎貼到玉佛上,然後猛地後退,發出一聲介於憤怒和恐懼之間的吼叫。其他山魈也跟著後退幾步,警惕地盯著那個小小的玉佛。
林小滿心跳加速——它們害怕這個!她立刻抓住玉佛舉起來,山魈們又退了幾步。但首領很快鎮定下來,它發出一聲冷笑般的嘶鳴,指了指血靈芝,又指了指出口方向,然後做了個"走"的手勢。
"你們...放我走?只要我帶走這個?"林小滿不敢相信。
山魈首領點頭,然後指向齊嶽,又指了指地下,明確表示他必須留下。
林小滿看向齊嶽。教授依然痴笑著,對她的存在毫無反應。她想起筆記本上那些瘋狂的字跡,想起他執意要來尋找血靈芝的固執...也許,他早就部分屬於這裡了。
"好。"她最終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山魈首領滿意地低吼一聲,親自摘下兩株血靈芝,用樹皮包好,遞給林小滿。當她伸手去接時,首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它把臉湊近林小滿,紅眼睛直視她的雙眼。那種被入侵的感覺再次襲來,但這次更強烈、更暴力。林小滿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中翻找、探查,就像在檢查一個行李箱。痛苦讓她尖叫出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終於,山魈首領鬆開了手,滿意地點點頭。它做了個手勢,兩隻較小的山魈立刻鬆開林小滿,退到一旁。
"走。"山魈首領竟然用人類的語言說出了一個字,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林小滿不敢遲疑,抓起那包血靈芝,踉蹌著向山坳出口跑去。她的背後傳來齊嶽突然爆發的笑聲——那笑聲癲狂得不似人類,在山谷中迴盪,久久不散。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雙腿再也抬不起來,才癱倒在一棵古樹下。天色已近黃昏,森林開始變得昏暗。玉佛還緊緊攥在手中,血靈芝則塞在揹包最深處——她甚至不想多看那可怕的東西一眼。
老吳說過會在山口等三天...如果她能找到回去的路...
"小滿..."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渾身僵硬。是齊嶽的聲音,從她左側的樹叢中傳來,虛弱但清晰。
"小滿...幫幫我..."
林小滿的心跳幾乎停止。不,這不可能...她親眼看到齊嶽在山坳裡,已經瘋了...
"小滿...我被它們抓住了...求你..."
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拖沓的腳步聲。林小滿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回應。老吳警告過——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回應。
樹叢晃動起來,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月光下,那確實是齊嶽——至少看起來是。他的衣服破爛不堪,臉上佈滿擦傷,眼鏡不見了,眼神卻異常清醒。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他喘息著說,"它們把我拖走後,我裝瘋才逃出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林小滿沒有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齊嶽的走路姿勢,他歪頭的角度,還有...他的影子。月光應該從右側照來,可他的影子卻向左延伸,而且形狀不對——太高太瘦,手指部分明顯多於五根。
"小滿?"齊嶽——或者說那個像齊嶽的東西——向她伸出手,"快,趁它們還沒追來!"
林小滿的視線移向他的手腕——那裡本該有一塊手錶,齊嶽從不摘下的老式機械錶。現在那裡空空如也。
"你的表呢?"她顫抖著問。
假齊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扭曲成一個絕非人類能做出來的笑容。"掉了。"他說,聲音突然變得怪異,像是多種聲音的混合,"就像你的相機一樣,掉了。"
林小滿轉身就跑,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大笑和樹枝斷裂的聲音。她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奔跑,玉佛在胸前跳動,像一顆狂跳的心臟。
她跑過溪流,跑過倒下的樹幹,跑過那些詭異的符號標記...直到一頭撞上某個堅實的物體。
"抓到你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林小滿抬頭,看到了老吳滿是胡茬的臉。他手持獵槍,腰間掛滿了鹽袋和鐵釘串成的護符。
"老吳!"她幾乎哭出來,"它們...它們在追我..."
老吳的表情異常嚴肅。"我知道。我聽到它們的叫聲了。"他拉起林小滿,"能站起來嗎?我們必須立刻走,天黑前趕到山口。"
林小滿點頭,強撐著站起來。就在這時,身後的樹林傳來一陣騷動。老吳立刻舉起獵槍,對準聲音來源。
"別開槍!"一個虛弱但真實的聲音傳來,"是我...齊嶽..."
樹叢分開,真正的齊嶽跌跌撞撞地走出來。他比林小滿最後見到時更加憔悴,雙眼佈滿血絲,但神志似乎清醒了。最令人驚訝的是,他胸前抱著一個用樹皮包裹的物體——另一株血靈芝。
"教授?"林小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
"沒時間解釋。"齊嶽喘息著說,聲音嘶啞但清晰,"它們會利用我們的記憶...模仿我們...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老吳審視著齊嶽,突然伸手扯開他的衣領——鎖骨處有一個清晰的咬痕,已經發黑化膿。"你被標記了。"老吳沉聲說,"它們會一直追蹤你。"
齊嶽苦笑一下:"我知道...但我必須把這個帶出去。"他舉起那株血靈芝,"這是真的...能救人的..."
林小滿看向自己揹包裡的那兩株,突然不確定起來。哪一個是真實的?哪一個是陷阱?
老吳做出了決定。他抓起一把鹽撒在齊嶽的傷口上,後者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這會暫時掩蓋氣味。"老吳說,"現在,跑!"
三人向山口方向狂奔。身後的森林活了過來,樹叢劇烈搖晃,無數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還有那種詭異的、像笑又像哭的叫聲。
"它們來了!"林小滿喊道。
老吳從腰間扯下一串鐵釘護符,點燃後向後扔去。護符爆炸般發出刺眼的閃光和刺鼻的煙霧,山魈們的叫聲立刻變成了憤怒的嘶吼。
"繼續跑!別回頭!"老吳命令道。
他們跑過最後一段山路,終於看到了山口處的簡易營地。一輛越野車停在那裡,發動機已經啟動。
就在他們距離車子還有十幾米時,齊嶽突然摔倒了。他痛苦地蜷縮起來,胸前的血靈芝滾落在地。
"走...別管我..."他艱難地說,"把這個...帶回去..."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的紙——是那本筆記中被撕下的一頁。
林小滿猶豫了一瞬,然後彎腰抓起血靈芝和那張紙。老吳則一把扛起齊嶽,拖著他衝向車子。
三人剛跳上車,老吳就猛踩油門。越野車咆哮著衝上土路,就在這一刻,林小滿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至少十幾只山魈站在山口處,紅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最大的那隻手中,拿著一個破碎的相機。
車子轉過一個彎,森林終於消失在視野中。林小滿癱坐在座位上,顫抖著開啟那張紙。上面是齊岳父親顫抖的字跡:
"它們不是守護血靈芝...血靈芝是守護它們的。那些蘑菇是它們的...孩子。吃下血靈芝的人...會變成它們的一員。我們帶走的不是藥...是瘟疫。"
林小滿驚恐地看向手中的血靈芝,那些血管狀的紋路似乎在月光下脈動著,如同有生命一般。
車後座上,齊嶽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