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線那團青黑影子浮得更快了，龜殼上的紋路在浪裡忽隱忽現，像塊會呼吸的礁石。

韋陽揉著眼睛剛說出"龜丞相"三個字，那影子"譁"地破開浪花，老龜的腦袋就從水面探了出來——銀白鬍須沾著水珠，龜甲上還嵌著半塊珊瑚，正是東海龍宮那位總愛捧著茶盞打盹的老管家。

"小祖宗們快上來！"龜丞相伸長脖子，龜甲往水面一趴，立刻騰出塊乾燥的平臺，"李天王的玲瓏塔都照到海平面了，再晚半刻，老龜的殼可就要被塔火燒穿嘍！"

孫小朵拽著蕭逸的胳膊就跳，蕭逸傷口還滲著血，被她拽得倒抽冷氣："你輕點——嘶！

我現在可是傷員。"

"傷員？"孫小朵反手把他往龜殼上一推，"剛才是誰說'躲什麼，捅破窗戶紙'來著？

現在倒裝金貴了？"

龜丞相的龜甲載著四人往海底沉，越往下光線越暗，海水壓得耳膜發疼。

蕭逸捂著傷口靠在龜殼邊，突然拽了拽孫小朵的衣袖："你聞見沒？

有股子龍涎香。"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亮起成片的夜明珠，珊瑚礁像被施了魔法般向兩側分開，露出座水晶拱門，門楣上"東海龍宮"四個鎏金大字還滴著海水。

龜丞相的龜甲"咔"地停在門前，老龜甩了甩鬍鬚："到地兒了，不過..."他伸長脖子往門裡張望，壓低聲音，"龍太子今兒個在演武場練戟，諸位小心著點。"

"怕他作甚？"孫小朵把神珠往掌心一託，珠子立刻泛起暖光，"我們又不是來踢場子的。"

可剛踏進水晶長廊，就聽見"叮"的一聲脆響——龍太子的方天畫戟斜斜攔住去路，紅纓在水裡晃出血般的影子。

他穿著銀鱗甲，眉骨上有道新傷，正是方才在遺蹟外被菩提祖師餘波震的："孫小朵，你倒會挑地方。

我龍宮是你闖完南天門，又來撒野的？"

"誰撒野了？"孫小朵歪頭看他，"龜老說你們龍宮藏著寶貝，我來開開眼不行？"

龜丞相在後面直搓爪子："太子爺，小祖宗們是老臣請來的...關於龍淵盟約的事..."

"住口！"龍太子戟尖一挑，帶起的水流衝得龜丞相直往後退，"那是上一代龍王的陳年舊賬，輪得著外人置喙？"他目光掃過蕭逸染血的道袍，又落在孫小朵懷裡的殘片上，突然冷笑，"我倒聽說，你方才在遺蹟裡跟黑袍人搶什麼東西？

莫不是想把禍水引到龍族頭上？"

蕭逸扶著牆站直，傷口被海水泡得發白："龍太子這是做賊心虛？

若盟約乾淨，何怕人看？"

"你！"龍太子戟尖指向蕭逸咽喉，卻被孫小朵一把攥住戟杆。

神珠的熱意順著金屬竄上來，龍太子像被燙到般鬆手，畫戟"噹啷"墜地。

"我要找原始盟約。"孫小朵盯著他發紅的眼尾，"你攔我，是怕我看見什麼？"

龍太子後退半步，銀鱗甲撞在珊瑚牆上，發出細碎的響。

龜丞相趁機拽了拽孫小朵的衣袖："跟老龜來。"他帶著眾人拐過九道珊瑚屏風，停在面青石壁前，"玄冥殿的禁制在這兒，可...得用符咒破。"

韋陽立刻從懷裡摸出符袋，指尖掐訣點燃張青符。

符紙在水裡不燃反漲，化作條青蛇鑽進石縫。

石壁"隆隆"裂開條縫時，孫小朵聽見龍太子在長廊那頭喊"護衛"，可等她回頭，只看見幾個蝦兵舉著叉猶猶豫豫，到底沒敢衝過來。

密室內只點著盞青銅燈，燈油是龍腦香，味道衝得人鼻子發酸。

最裡面的石臺上擺著塊半透明玉簡，表面纏著金漆封印——正是龜丞相說的原始盟約。

蕭逸伸手要拿，被孫小朵拍開："你手髒。"她指尖剛碰著玉簡，神珠突然從袖中竄出，"嗡"地貼在玉簡上。

金紅光芒透進玉中，那些被篡改的字跡像雪遇太陽般融化，露出下面一行行小楷："若魔君復生，天庭不得干涉龍族自決。"

"好傢伙。"蕭逸湊近了看，傷口疼得他直咧嘴，"原來的盟約是給龍族留退路，現在那些'永鎮海眼''世受天恩'，都是後來往上填的！"

"填的人怕不是想讓龍族當死士。"孫小朵摩挲著玉簡邊緣的刻痕，"誰有這本事改龍王的印？"

"夠了。"

眾人猛地回頭。

東海龍王站在密室門口，玄色龍袍沾著海水，龍角上的明珠暗了大半。

他目光掃過玉簡，又落在孫小朵臉上，聲音像浸在冰裡："你們比我想得更快。"

龍太子跟著衝進來，戟尖幾乎要戳到龍王后背："父王！

這是龍宮秘寶，豈能..."

"退下。"龍王抬了抬手，龍太子的戟"當"地掉在地上。

他走進密室，伸手撫過玉簡上的刻痕，指節微微發顫，"當年我與玉帝立約時，他說'龍族與天同壽'。

現在倒好，天要龍族當刀，刀鈍了便要丟進熔爐重鑄。"

"那您為何不撕約？"孫小朵問。

龍王突然笑了，龍角上的明珠忽明忽暗："撕約？

四海龍族三十萬條命，我拿什麼護？

當年齊天大聖鬧天宮，十萬天兵壓花果山，你們可知最後是誰替他擋了雷劫？

是東海的老龍，用龍鱗替他接了三道天罰。"他轉身看向孫小朵，目光裡有什麼在翻湧，"你父親欠龍族的，該由你還麼？"

孫小朵被他看得後背發緊，剛要說話，神珠突然在她掌心震動。

她低頭，珠子表面浮起道模糊人影——白鬚，道袍，正是菩提祖師！

"時候不早了。"龍王打斷她的思緒，"龜丞相，送他們出去。"他經過孫小朵身邊時，低聲道，"明晚子時，四海龍王會齊，你若想知道誰在改約，來聽。"

出了玄冥殿，海水正漲潮，珊瑚礁被衝得東倒西歪。

蕭逸揉著太陽穴："那老龍王剛才說的...你父親和龍族？"

"先記著。"孫小朵把神珠塞進懷裡，珠子還在發燙，"現在有更要緊的——"她壓低聲音，"剛才神珠照出祖師爺了。"

韋陽瞪圓眼睛："祖師爺早知道盟約的事？"

"可能。"孫小朵望著頭頂忽明忽暗的夜明珠，"但別急著問，有些事，他不說，自有不說的道理。"

龜丞相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指向水晶穹頂："小祖宗看，龍王殿的燈全亮了。"

眾人抬頭，只見龍宮最深處的金鱗殿亮起萬盞宮燈，燈光透過海水，在珊瑚礁上投下金色的影子。

隱約能聽見鐘磬聲，是龍王在召集守夜的龍將。

"明晚子時。"孫小朵摸了摸懷裡的玉簡，嘴角勾起個笑，"這場戲，才剛開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