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的震動裹著細碎的石屑簌簌落下，孫小朵踩過滿地碎石的腳頓了頓。

青銅門內飄出的甜香裹著若有若無的暖意，像只無形的手輕輕勾著她的衣袖——那是菩提祖師總在傍晚升起的灶火味，烤紅薯皮裂開時"滋啦"冒蜜的焦香，混著桃樹枝在火裡噼啪炸開的清苦。

"小朵姐小心臺階！"韋陽的胖手先伸過來，掌心還粘著方才拍符咒時蹭的金粉，"這門坎兒比南天門的還高——哎呦！"他話音未落自己先絆了個踉蹌，圓滾滾的肚皮結結實實撞在門沿上，疼得直抽氣卻還咧嘴笑，"不...不礙事！

我這肉墊子抗造！"

蕭逸的劍鞘在身後輕響，他反手扶住孫小朵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微微發白："門內靈氣紊亂，你離我近些。"少年耳尖被洞風灌得通紅，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劍，"要是有什麼不對勁，我先替你擋三招。"

孫小朵望著兩人，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斜月三星洞偷酒喝的夜。

那時韋陽被祖師追得撞翻了煉丹爐，蕭逸把她塞進柴房的米缸裡，自己頂了"帶頭搗亂"的罪名跪了半夜。

此刻他們鼻尖都沾著石粉，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兩尊護著幼崽的小門神。

她喉頭一熱，抬腳跨進青銅門。

密室比想象中開闊，四壁泛著幽藍的光，像是有星子嵌進了石頭裡。

最醒目的是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哪是普通的壁畫？

分明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鏖戰！

孫小朵的呼吸陡然一滯。

為首的身影扛著根碗口粗的金箍棒，火眼金睛映著漫天雷雲，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齊天大聖。

而他身側並肩而立的女子，髮間纏著與她神珠同紋路的銀鏈，手中寶珠流轉的水紋，和她掌心此刻發燙的定海神珠分毫不差。

"這...這是..."韋陽踮著腳湊近石壁，胖手指抹了把嘴角的石屑，從懷裡摸出本破破爛爛的《上古符文簡釋》，"我...我試試！"他推了推歪到鼻樑的眼鏡，喉嚨裡發出小雞啄米似的輕咳，"第...第三行！

'天命之鑰，齊天大聖與戰侶共鑄，封魔君于歸墟'...戰侶？"他猛地轉頭，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小朵姐！

這珠子是你爹和...和那位姑娘一起造的！

那...那她是不是你..."

"母親。"孫小朵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石壁上的刻痕突然泛起暖光，女子眼尾的硃砂痣像是活了，隨著刻痕流動的方向，正緩緩轉向她的位置。

定海神珠在她掌心灼得發燙，她下意識攥緊，卻見神珠表面浮起淡青色的紋路——和石壁上女子手中寶珠流轉的軌跡，嚴絲合縫。

"小朵。"蕭逸的手覆上她攥著神珠的手背，涼得像剛從冰泉裡撈出來，"你看那邊。"

密室中央不知何時升起根水晶柱，幽藍的光從柱底漫上來，在半空凝成段模糊的影像。

孫小朵屏住呼吸——那是個裹著青布襁褓的嬰兒，正被女子抱在懷裡。

女子的面容終於清晰了些，眼尾硃砂痣紅得像要滴出血，卻在觸碰嬰兒時軟成一汪春水。

"願你不再揹負命運枷鎖。"

女子的聲音混著水晶柱的嗡鳴，撞進孫小朵的耳膜。

她突然想起上個月在三星洞後山，菩提祖師給她編草環時說的話。

那時她纏著問"我娘是誰"，祖師的手頓了頓，草環"啪"地斷成兩截。

他蹲下來替她理亂髮，眼尾的皺紋比平時深了三倍："有些事啊，知道得早，不如不知道的好。"

此刻水晶柱裡的畫面還在流轉。

女子將神珠輕輕按在嬰兒眉心，珠身突然裂開道細縫，有銀光像活物般鑽進嬰兒體內——那道細縫，和孫小朵神珠上那道她以為是磕碰出來的裂痕，一模一樣。

"夠了！"

炸雷般的喝聲震得水晶柱搖晃，孫小朵被震得後退半步，撞進蕭逸懷裡。

她抬頭，看見菩提祖師正站在密室入口處，道袍無風自動，平日總沾著炭灰的袖口乾乾淨淨，可眼底卻像壓著座隨時要噴發的火山。

"祖師？"韋陽的胖臉瞬間皺成包子，"您...您怎麼來了？"

"我若再不來，有人要把命搭在這破石頭裡了。"菩提祖師的目光掃過孫小朵，又迅速移開，像是不敢多停，"這些記憶不該被喚醒。"他抬手掐訣，指尖騰起金色流光，眼看就要罩住水晶柱。

"等等！"孫小朵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腕。

祖師的手腕比她想象中瘦，骨節硌得她生疼，"您早知道是不是？

知道我娘是誰，知道神珠的來歷，知道這密室裡的一切！"她聲音發顫，像被人揪住了心尖晃，"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每次我問起身世，您都要岔開話題？"

菩提祖師的喉結動了動。

他低頭看向孫小朵，目光裡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有心疼，有愧疚，還有深深的恐懼。"小朵，"他的聲音輕了些，像在哄被雷嚇著的小獸，"有些真相，一旦揭開，便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你確定要..."

"我確定！"孫小朵打斷他，手指攥得發白，"我要知道我從哪來，我娘是誰，為什麼神珠會認我！"她想起方才壁畫裡女子與父親並肩的模樣，想起水晶柱裡那聲"願你不再揹負"，眼眶突然熱得發燙，"就算代價再大，我也受得住！"

密室裡突然陷入死寂。

蕭逸悄悄把符咒往掌心又按了按，韋陽的胖手在褲腿上蹭了又蹭，連石壁上的刻痕都像是屏住了呼吸。

菩提祖師望著孫小朵發紅的眼尾，突然長嘆一聲。

他抬手輕輕撫過她發頂，指腹還帶著烤紅薯時沾的焦香："你這脾氣，倒和你娘一個模子刻的。"

"轟——"

一聲悶響驚得眾人抬頭。

密室外傳來類似鐵鏈崩斷的脆響，接著是碎石滾落的"沙沙"聲，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撞開溶洞的巖壁。

孫小朵的神珠突然劇烈震動，在她掌心燙出個紅印，珠身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是歸墟的氣息。"菩提祖師臉色驟變，他猛地拽過孫小朵往身後一護，"快走！

這遺蹟的封印要撐不住了！"

"那水晶柱裡的影像還沒看完——"

"比影像更要緊的事來了！"蕭逸突然拔劍出鞘，劍尖指向密室角落。

那裡不知何時滲出團黑霧，正像活物般貼著地面蠕動，"小朵，你看那是什麼？"

韋陽哆哆嗦嗦摸出張爆符，手卻抖得怎麼都撕不開："我...我上次炸南天門用的符紙還剩兩張！

祖師您說我手法粗...粗了點，這次我保證...保證炸得準！"

孫小朵望著神珠上不斷擴大的裂痕，又望著石壁上父親與母親並肩的刻痕。

她聽見密室外傳來越來越清晰的撞擊聲，像是某種被封印了千年的東西，終於掙開了最後一道鎖鏈。

整座遺蹟突然劇烈震動，水晶柱的光芒忽明忽暗，石壁上的刻痕裡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某種存在了億萬年的封印，正在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