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話就不必說了。”王柬一擺手,“陛下的旨意想必你還記得。船造得怎麼樣了?”
“十日之內便可下水。”
“好。”王柬點了點頭,“十日之後本官會親自登船隨你出海。本官倒要看看,你這艘鐵甲船是不是真能找到蓬萊仙山。”
他話裡有話。
白辰沒有接茬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御史大人一路勞頓下官已備好酒宴,為您接風。”
“不必了。”王柬卻直接拒絕,“帶本官去看看你的兵。”
他徑直走向了那個萬人方陣。
他走到隊伍的最前方隨機指了一名士兵。
“你,出列。”
那士兵踏前一步聲如洪鐘。
“在!”
“舉起你的刀。”
士兵單手將那柄百斤重的陌冷輕鬆地舉了起來。
王柬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又走到士兵面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那士兵堅實的胸甲上用力敲了敲。
“砰”的一聲悶響。
王柬收回手,沒有說話。
他繞著整個方陣,走了一圈,仔仔細細地,審視著每一個士兵。
最後,他回到了白辰面前。
“好兵。”他吐出了兩個字。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明的兵。”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一名錦衣衛千戶,突然拔刀毫無徵兆地,一刀劈向了剛剛那名出列計程車兵。
那士兵反應極快,橫刀一擋。
只聽“當”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錦衣衛千戶,連人帶刀被震得倒退了七八步,虎口崩裂鮮血直流。
而那名士兵,卻紋絲不動。
全場譁然。
邱龍王和周顛,同時拔刀,護在了白辰身前。
“王柬!你敢!”
王柬卻好像沒看見一樣,死死地盯著那名士兵。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末將,趙大牛!”
“很好。”王柬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猛地回頭,看向白辰。
“白辰,你可知罪?”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本奏摺,狠狠地砸在了白辰的臉上。
“你以妖術,煉製丹藥,役使軍民,豢養私兵。名為造船實為謀逆!此乃你手下兵士,趙大牛的親筆供狀!上面有你營中上百名士兵的聯名畫押!”
那本奏摺,像一塊石頭砸在地上。
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名叫趙大牛計程車兵身上。
趙大牛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轉身,對著王柬怒吼。
“你放屁!俺不識字!俺什麼時候寫過什麼狗屁供狀!”
“不識字?”王柬冷笑,“沒關係,本官早就料到了。你手上的老繭,你虎口的薄皮,都告訴本官,你是個老兵。可你脖子後面的面板,卻比女人的還嫩。這是長期服用虎狼之藥,氣血逆行,外強中乾的鐵證。”
他又看向白辰。
“白大人,你還要狡辯嗎?”
邱龍王和周顛,已經徹底懵了。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王柬一上來,就用了這麼一招釜底抽薪。
當眾指認,人證物證俱在。
這已經不是彈劾,這是直接定罪。
“來人!”王柬聲色俱厲,從懷裡掏出一面金牌,“錦衣衛聽令!白辰妖言惑眾,意圖謀反,罪證確鑿!陛下有旨,可先斬後奏!給我拿下!”
數百名錦衣衛,同時拔刀殺氣沖天。
張玉的臉色也變了。
他沒想到朱元璋竟然給了王柬這麼大的權力。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陌刀。
但只要他一動就是燕王府公然謀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白辰卻動了。
他沒有反抗也沒有辯解。
他只是慢慢地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那本奏摺。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然後緩步走到了王柬面前。
“王御史。”白辰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這奏摺是你寫的?”
“是又如何?”
“字寫得不錯。”白辰將奏摺重新塞回了王柬的懷裡,“只是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這支兵不是我的。”白辰指了指那殺氣騰騰的萬人方陣,“他們是大明的兵。”
他又指了指遠處那艘巨大的戰船。
“這艘船也不是為我造的它是為陛下為大明造的。”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不知所措的趙大牛身上。
“他也不是我的私兵他是陛下的子民。”
白辰轉過身面向那一萬名士兵。
他沒有說話。
他只是緩緩地解開了自己身上那件象徵著太子少保身份的官袍,露出了裡面的白色布衣。
無錯書吧然後他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從趙大牛的手裡,拿過了那柄百斤重的陌刀。
他單手舉起陌刀遙遙地指向了東方。
“三月之期已到。倭寇,就在海上。神藥,也在海上。陛下在等我們的捷報。”
他猛地回頭,看向那一萬名,因他一句話而生,也可能因他一句話而死計程車兵。
他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
“我白辰,今日,不再是太子少保,也不是寶船提督。我是這支遠征軍的第一個兵。”
“現在,我只問你們一句。”
“你們,是願意留在這裡,看著你們的主帥,被當成謀逆的賊子,斬下頭顱。”
“還是願意,跟著我,踏上那艘船,去東海的驚濤駭浪裡,為自己為大明殺出一條生路!”
沒有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哐當”一聲。
趙大牛扔掉了手裡的刀鞘,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備用的短刀,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大腿。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褲腿。
他沒有吭聲,只是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王柬。
緊接著。
“哐當!”
“哐當!”
“哐當!”
一萬名士兵,彷彿受到了感召。
他們同時扔掉了刀鞘,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選擇。
一萬柄短刀,扎進了一萬條大腿。
一萬道血箭,噴湧而出。
卻沒有一個人,發出一聲慘叫。
他們只是用那足以讓天地變色的目光,注視著王柬和他手下那幾百名,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錦衣衛。
這已經不是軍隊。
這是一群瘋子。
一群被白辰用妖術,催化出來的,不畏死,不知痛的戰爭怪物。
王柬那張乾枯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他身經百戰,見過無數悍不畏死的邊軍。
但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瘋狂的場面。
自己只要再多說一個字。
他和他手下的這幾百人,就會被這上萬名瘋子,撕成碎片。
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王御史。”白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來自九幽的呢喃,“現在你還要拿下我嗎?”
王柬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白辰,看著那張年輕卻又無比陌生的臉。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
他準備了無數的後手,無數的罪證。
可在這個年輕人面前,所有的權謀所有的法度都變得蒼白無力。
白辰用一種最蠻橫,最不講道理的方式破掉了他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