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碑文與幻痕
洞穴入口處的強光，如同人造的白晝，粗暴地撕裂了千年沉積的黑暗。空氣裡瀰漫著掃描器低沉的嗡鳴、相機快門的咔嚓聲、以及技術人員刻意壓低的、充滿專業術語的急促交流。那堆金餅在強光下流淌著永恆而冰冷的輝煌，卻再也無法吸引任何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塊躺在特製托盤裡的暗色石頭，以及巖壁上那片正在被高精度鐳射掃描的蝌蚪文區域牢牢攫住。
錢傑如同一尊鐵塔，矗立在技術組身後，黝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緊抿的嘴唇和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死死盯著平板電腦上實時傳輸的掃描影象。螢幕上，複雜的等高線圖和微痕分析資料瀑布般流瀉，勾勒出巖壁上被時光和某種刻意打磨模糊掉的細微起伏。
陳默和林薇站在稍遠的陰影裡，避開強光的直射。林薇背靠著冰冷的巖壁，指尖無意識地按壓著眉心，那裡殘留的冰冷刺痛感，在洞穴內緊張壓抑的氣氛下，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如同有根無形的蛛絲，若有若無地連線著通道盡頭那扇沉重的青銅巨門。每一次呼吸，都彷彿能吸入一絲門後瀰漫過來的、帶著腐朽金屬和冰冷死寂的氣息。
陳默的目光則沉靜地掃視著整個洞穴入口區域。他體內的“雄鑰”力量如同深海下的潛流，在血脈中無聲地運轉、感知。金器散發的微弱而古老的金屬能量場，洞壁上蝌蚪文殘留的、幾乎難以捕捉的精神印記碎片，還有技術人員身上電子裝置散發的現代電磁波……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中形成一幅混亂而龐大的資訊圖景。他在尋找，尋找任何一絲與那塊石頭標記、與巖壁篡改點相關的、更深層的線索。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終於，那位頭髮花白的老專家猛地抬起頭，厚厚的鏡片後射出震驚的光芒，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錢處！出來了！微痕還原出來了！”
錢傑和陳默林薇立刻圍了過去。平板螢幕上，原本模糊一片的區域，經過複雜的演算法還原和增強處理，清晰地顯現出了一片被刻意打磨掉、又被漫長歲月風蝕得幾乎消失的蝌蚪文刻痕！
這片還原出的刻痕，比周圍未經篡改的符號更深、更粗獷，帶著一種原始的、近乎癲狂的力量感。它並非孤立的符號，而是一小段……完整的句子？或者說，是一個特殊的組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螢幕上。老專家的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指著還原出的幾個關鍵蝌蚪文符號：“這幾個……這幾個符號的形態！和這塊石頭上刻的，完全一致！就是這個位置！”他指向巖壁被篡改的點，“被磨掉的，就是和石頭標記對應的原始資訊！”
“內容呢？能解讀嗎？”錢傑的聲音繃緊如鋼絲。
老專家臉上露出極度的困惑和挫敗，用力搖頭：“完全不行！這種蝌蚪文，我們沒有任何參照！它的構型邏輯，與我們已知的任何古文字型系都截然不同！就像……就像天書！”
洞穴內瞬間陷入一片失望的死寂。好不容易還原出的關鍵資訊，卻依舊是一串無法理解的密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薇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螢幕上被還原出的那幾個蝌蚪文符號。
她體內的“雄鑰”力量，在接觸到那些扭曲符號影像的瞬間，毫無徵兆地劇烈波動起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之前被猩紅目光凝視時更加尖銳、更加深入骨髓，猛地從眉心炸開，瞬間席捲全身！
“呃！”林薇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哼，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踉蹌一步，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薇薇！”陳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觸手之處一片冰涼。他立刻感應到妻子體內“雄鑰”力量的異常暴動！
“眼睛……我的眼睛……”林薇的聲音帶著劇烈的痛苦和驚恐，她的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雙眼，指縫間，竟有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暗紅色光芒透出！那光芒冰冷、粘稠，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褻瀆感，與之前門縫後亮起的猩紅目光……如出一轍！
“怎麼回事？！”錢傑大驚失色，厲聲喝道。
陳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立刻意識到，林薇體內蟄伏的“雄鑰”力量，與那些還原出的蝌蚪文符號之間，產生了某種極其危險的共鳴！那符號……不僅僅是文字！它蘊含著某種直接作用於精神、甚至能引動“雄鑰”的詭異力量！
他毫不猶豫，雙手猛地按住林薇的太陽穴，體內磅礴的“雄鑰”力量毫無保留地洶湧而出，如同金色的暖流，帶著他堅定的守護意志，強行灌入林薇劇烈震盪的意識海！
嗡！
一股無形的精神震盪以兩人為中心擴散開來，強光燈的光線似乎都扭曲了一瞬。周圍的技術人員被這股突如其來的能量波動衝擊，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噁心，紛紛踉蹌後退，驚恐地看著被金光籠罩的陳默和痛苦掙扎的林薇。
在陳默雄渾力量的壓制和疏導下，林薇眼中透出的那絲暗紅光芒終於被強行逼退、消散。她急促地喘息著，身體如同虛脫般癱軟在陳默懷裡，冷汗浸透了額前的髮絲，眼神渙散，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悸。
“我……我看到了……”她的聲音虛弱得如同囈語，嘴唇微微顫抖，“……不是文字……是……是‘眼睛’……它在……在看我……透過那些符號……它在看我！”
陳默緊緊抱著她，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些被還原的蝌蚪文，竟然能成為門後那東西窺視和攻擊的媒介！這遠比單純的物理威脅更加恐怖！
“錢處！”一名守在洞口警戒的特警隊員突然疾步衝進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地質組報告！洞口區域的伽馬輻射讀數……正在異常升高！雖然還在安全閾值內，但上升趨勢非常明顯！而且……”他看了一眼通道深處，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們放在通道入口的次聲波探測器，捕捉到了一種……極其低頻的震動！像是……某種巨大物體在深處……移動！”
錢傑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輻射升高？次聲波震動？門後的東西……在動？它被驚擾了？還是……被林薇剛才的異動進一步刺激了？
“全體注意！非戰鬥人員立刻撤出洞穴！特警隊！一級戒備！目標，通道深處！”錢傑的聲音如同炸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鐵血氣息，“技術組，帶上所有關鍵資料和樣本，立刻撤！”
命令如同冷水潑入滾油。技術人員手忙腳亂地收拾裝置，特警隊員迅速佔據更有利的射擊位置，槍口如同鋼鐵叢林，齊刷刷指向那條幽暗的、彷彿隨時會吞噬一切的通道。空氣瞬間充滿了硝煙味般的緊張。
混亂中，陳默扶著依舊虛弱的林薇，目光卻如同最敏銳的探針，飛快掃過因人群移動而被短暫照亮、又即將被黑暗重新吞沒的洞穴角落。就在靠近那條通往深處的通道入口、一塊被之前無人機墜落震落的碎石堆旁，強光掃過的瞬間，一個不同於周圍巖壁的、規則的稜角，極其短暫地閃了一下！
那絕不是自然岩石的形狀！
“等等！”陳默的聲音穿透混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一手扶著林薇，另一隻手指向碎石堆，“那裡！有東西！”
所有人的動作都是一頓。錢傑順著陳默所指的方向望去，眉頭緊鎖。
一名離得最近的特警隊員立刻上前，動作迅捷而警惕，用槍托小心地撥開覆蓋的碎石。
碎石簌簌滑落。
一塊殘破的石板，在塵埃中顯露出來。
石板約莫半米見方，邊緣斷裂，表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苔蘚。但就在這層汙垢之下，隱約可以看到清晰的、人工雕鑿的痕跡！
強光燈立刻集中照射過去。老專家也顧不上撤退了，帶著手套和軟毛刷衝上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石板表面的浮塵。
隨著灰塵被清除，石板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並非完全平整，而是微微拱起，像一塊被壓彎的墓碑。材質是某種深色的、質地細密的岩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文字！
但並非蝌蚪文！
那是另一種文字！線條更加剛硬、方正，帶著明顯的鑿刻痕跡。雖然同樣古老，卻透著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規整、甚至帶著一絲文明秩序的氣息！與周圍洞壁上那些扭曲癲狂的蝌蚪文形成了鮮明而詭異的對比！
“這是……楚篆？！”老專家失聲驚呼，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破音！他幾乎把臉貼到了石板上，手指顫抖著拂過那些剛硬的刻痕，“沒錯！是戰國楚地的篆書！雖然有些變體，但絕對是楚篆！”
楚篆？！錢傑和陳默的心頭同時劇震！羅發國的秘洞裡，竟然出現了楚國的文字？！
陳默立刻鬆開扶著林薇的手，一個箭步衝到石板前。他體內的“雄鑰”力量瞬間高速運轉，精神高度凝聚，目光如同掃描器般掃過石板上的每一個楚篆文字。他曾經的歷史學功底在此刻發揮到極致！
石板上的文字雖然因年代久遠和殘破而有些模糊，但大部分仍可辨識。陳默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手指隨著目光在冰冷的石刻上劃過，如同在觸控歷史的脈搏。
“……周赧王二十七年……楚將景陽……奉王命……徵西南不臣……抵盤絲故地……見地裂……現奇窟……金玉盈室……然……窟有邪異……壁刻鬼書……門立蛛形……觸之……士卒癲狂互戕……傷亡……慘重……”
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凝重，每一個字都帶著歷史的塵埃和冰冷的重量，在寂靜下來的洞穴中迴盪。
“景陽將軍……疑為妖祟……乃……盡取庫藏……以鎮邪金器……封……蛛目之門……留書……警示……後人……”
讀到這裡，陳默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石板最後一行，也是最大、刻痕最深的一行楚篆上。那行字如同用盡全身力氣刻下，帶著一種絕望的警示和……一絲渺茫的希冀：
“邪祟……非金石可鎮……唯……雙鑰……同啟……或……可絕其根……然……吾僅得其一……憾甚……後來者……慎之……慎之！”
雙鑰？！
陳默猛地抬起頭，眼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光！他體內的“雄鑰”力量如同受到最強烈的刺激，轟然共鳴！他瞬間看向身旁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同樣被這石板上文字震撼的林薇！
石板上的“雙鑰”，與他體內和林薇體內的“雄鑰”……難道……
轟隆隆——！！！
就在這震撼的發現如同驚雷般在每個人腦海中炸響的瞬間，洞穴深處，那條幽暗的通道盡頭，猛地傳來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如同整座山體內部的骨架在呻吟、斷裂！
緊接著，一股比之前強烈百倍、冰冷粘稠、帶著濃烈金屬鏽蝕和血腥味的狂風，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猛地從通道深處狂湧而出！瞬間席捲了整個洞穴入口區域！
強光燈劇烈搖晃，光線瘋狂扭曲！技術裝置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碎石和塵埃被狂風捲起，如同子彈般打在人的臉上身上！
“警戒！！”錢傑的嘶吼在狂風中幾乎被淹沒！所有特警隊員死死抵住身體，槍口在狂亂的氣流中依舊頑強地指向通道深處！
陳默一把將虛弱的林薇護在身後，全身金光瞬間爆發，形成一道薄而堅韌的能量屏障，抵擋著那撲面而來的、蘊含著門後恐怖意志的冰冷狂風！
他的目光穿透狂亂的塵埃和扭曲的光線，死死盯著通道深處。在那股冰冷狂風的核心，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了！那兩點熟悉的、充滿無盡怨毒、貪婪和……一絲被徹底激怒的狂暴的猩紅目光，正穿透層層黑暗，再次牢牢地鎖定了他和林薇！
伴隨著狂風，一個冰冷、龐大、彷彿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的嘶嘶聲，如同億萬條毒蛇在耳邊同時吐信，帶著令人瘋狂的褻瀆感，在洞穴的每一寸空間中震盪、迴響：
“……鑰……匙……終……於……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