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瀾一番不卑不亢、卻又字字珠璣的回擊,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暴怒的周玉麒頭上。他原本以為自己那番夾槍帶棒的羞辱,至少能讓陸微瀾臉色難看,或者讓宋清遠等人心生芥蒂,卻沒想到陸微瀾如此輕易地便化解了他的攻勢,反而將他自己置於一個虛榮淺薄、不懂美食真諦的尷尬境地。
“你強詞奪理!”周玉麒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指著陸微瀾,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本公子才不信你那些鬼話!你們就是串通好了來氣本公子的!”
他身邊的幾個跟班見狀,連忙七嘴八舌地幫腔:
“就是!周公子說得對!陸二小姐,你也太會狡辯了!”
“什麼巧妙心思,我看就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戲!”
“山珍海味就是山珍海味,豈是那些粗鄙之物能比的?這道理三歲小孩都懂!”
“我看啊,他們就是被陸二小姐的美色迷住了,才會幫著她說話!”這話卻是說得極為下流了。
最後那句話一出口,宋清遠、蕭北辰和趙鈺的臉色同時一沉。
蕭北辰脾氣最是火爆,他猛地站起身來,怒視著那個說話的跟班:“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撕爛你的臭嘴!”
那跟班被蕭北辰的氣勢嚇得一哆嗦,連忙躲到周玉麒身後,不敢再吱聲。
趙鈺也收起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笑容,一雙桃花眼中寒光一閃,冷冷地說道:“周玉麒,管好你手下人的狗嘴。若是再敢胡言亂語,休怪本侯不念舊情。”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威壓。
宋清遠也皺眉道:“周公子,言語之間,還請自重。我等敬佩陸二小姐的巧思與才情,與男女之情無關,莫要將話說得如此不堪。”
周玉麒見宋清遠三人都動了真怒,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發怵。他雖然紈絝,但也知道這三位的家世背景都不在他之下,真要撕破臉皮,他也討不到好去。他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哼!本公子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們心虛什麼?”
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珠一轉,又換上了一副挑釁的表情,指著不遠處的獵場說道:“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你們都說陸二小姐有才情、有巧思,那不如讓她也露兩手真本事給我們瞧瞧?今日是遊獵踏青,總不能只知道吃吃喝喝,玩些女兒家的玩意兒吧?若是陸二小姐能在弓馬騎射上也有過人之處,那本公子才算真正服氣!”
他這是想用男子們擅長的騎射來刁難陸微瀾。在他看來,陸微瀾一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平日裡最多也就是繡繡花、彈彈琴,哪裡會什麼弓馬騎射?只要她在這方面出糗,那他就能扳回一城,證明她不過是個會些旁門左道小聰明的女子罷了。
他身邊的跟班們也立刻會意,紛紛起鬨:
“對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陸二小姐,敢不敢比試比試?”
“要是連弓都拉不開,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哈哈哈,我看她那細胳膊細腿的,怕是連馬都上不去吧!”
這番話,充滿了對女性的輕視和惡意。
陸微晴和錢夢裳等人聽到這裡,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她們也覺得,陸微瀾在吃食和那些小玩意兒上佔了些便宜,但在騎射這種硬碰硬的本事上,她絕對不可能是周玉麒等人的對手。
“二姐姐,周公子他們也是一番好意,想與你切磋技藝罷了。你若是不擅長,認個輸便是,大家也不會笑話你的。”陸微晴假惺惺地說道,語氣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錢夢裳更是直接譏諷道:“晴妹妹,你太看得起她了。她那種只知道在吃喝玩樂上用心思的人,哪裡會有半分武藝傍身?怕是連馬韁繩都分不清左右吧!依我看啊,她還是乖乖地待在旁邊,給我們這些會騎射的姐妹們端茶送水比較合適!”
蕭北辰聽不下去了,他正要開口替陸微瀾解圍,卻被陸微瀾用眼神制止了。
只見陸微瀾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緩緩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周玉麒,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周公子既然有此雅興,微瀾又豈敢推辭?只是,弓馬騎射,刀槍棍棒,都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用來爭強好勝,未免落了下乘。”
她頓了頓,伸出纖纖玉指向不遠處一棵高大的柳樹,那柳樹的枝條上,停著一隻羽毛色彩極為豔麗的小鳥,小巧玲瓏,十分可愛,只是停歇的位置頗高,尋常人難以企及。
周公子,陸微瀾的聲音清清朗朗,傳遍了周圍,“你看那枝頭的小鳥,羽翼斑斕,煞是可愛。若是以弓箭射之,未免太過殘忍,也失了今日遊獵踏青的雅趣。不如我們換個玩法,看誰能用最巧妙的方式,將那小鳥驚起,又不傷它分毫,如何?”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驚起小鳥,又不傷它分毫?這算什麼比試?
周玉麒皺眉道:“陸微瀾,你又在耍什麼花招?這算什麼本事?隨便扔塊石頭過去,不就能把它驚飛了?”
他身邊的跟班也鬨笑道:
“就是!這也太簡單了吧?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
“陸二小姐,你莫不是怕了,不敢比試騎射,才想出這種無聊的玩意兒來搪塞我們吧?”
陸微瀾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周公子誤會了。若只是驚飛,自然簡單。但微瀾的意思是,要用一種……嗯,更精準,也更優雅的方式。譬如,只取下它身邊的一片柳葉,或是它腳下的一小段枝椏,讓它受驚而飛,卻毫髮無傷。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巧技,不是嗎?”
眾人聽了,更是面面相覷。
只取一片柳葉?或是一小段枝椏?那小鳥停得那麼高,枝葉又如此細密,這怎麼可能做到?就算是神箭手,用弓箭也難以如此精準吧?更何況還不能傷到小鳥。
周玉麒也覺得陸微瀾是在故弄玄虛,他冷笑道:“陸微瀾,你少在這裡說些不切實際的胡話!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你若是不敢比試騎射,就痛快承認,別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
“周公子何必如此急躁?”陸微瀾不以為忤,反而從自己腰間那個看似尋常的錦囊中,緩緩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把……彈弓。
只是這彈弓與尋常孩童玩耍的木製彈弓截然不同。它的弓身是由一種泛著暗銀色光澤的堅硬材質製成,實則是高效能合金,弓臂線條流暢而富有力量感,上面還纏繞著防滑的黑色細繩。弓弦則是一根極有韌性的深色膠弦。整把彈弓小巧精緻,卻又透著一股不凡的銳氣。
“這是……”蕭北辰眼睛一亮,他出身武將世家,對兵器自然是識貨的,“陸二小姐,你這彈弓,瞧著倒像是軍中巧匠特製的利器啊!”
宋清遠和趙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精巧而充滿力量感的彈弓。
陸微瀾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一顆拇指大小的溜圓石子,熟練地將石子卡在弓弦的皮兜之中,然後緩緩拉開了弓弦。
她的動作看似輕描淡寫,但那根堅韌的弓弦卻被她拉成了一個飽滿的月牙形,足見她手臂的力量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孱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連呼吸都放輕了。
只見陸微瀾微微眯起眼睛,瞄準了遠處柳樹枝頭的那隻小鳥。她的神情專注而平靜,彷彿周圍的喧囂都與她無關。
嗖——
一聲輕微的破空之響。
那顆小小的石子,如同離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帶著一道幾乎看不見的殘影,精準地射向了柳樹枝頭!
撲稜稜——
那隻羽毛豔麗的小鳥,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猛地振翅高飛,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樹林之中。
而就在小鳥方才停歇的那個位置,一片嫩綠的柳葉,正打著旋兒,悠悠地飄落下來。
緊接著,又是一聲輕微的啪嗒聲,一小截約莫指頭粗細的柳樹枝椏,也應聲而斷,掉落在草地上。
小鳥毫髮無傷地飛走了。
而它身邊的柳葉和腳下的枝椏,卻被精準地打落!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匪夷所
思的一幕給驚呆了。
這是何等精準的控制力!
這是何等神乎其技的彈弓絕技!
周玉麒和他那些跟班們,更是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臉上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他們原以為陸微瀾是在虛張聲勢,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露了這麼一手石破天驚的絕活!
用一把小小的彈弓,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精準地打落一片柳葉和一小段枝椏,卻不傷及近在咫尺的小鳥!這種事情,別說是他們,就算是宮中最頂尖的射鵰手,恐怕也難以做到!
“這不可能!”周玉麒失聲叫道,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一定是蒙的!對!一定是蒙的!”
他身邊的跟班也結結巴巴地附和:“是啊!肯定是運氣好!湊巧罷了!”
陸微瀾卻只是淡淡一笑,將手中的彈弓輕輕一拋,又穩穩地接住,然後不緊不慢地將其收回錦囊之中。她拍了拍手,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公子,她看著周玉麒,語氣依舊平和,“看來微瀾的運氣還算不錯。不知這一手雕蟲小技,可能入得了周公子的法眼?”
她這哪裡是運氣?分明是深藏不露的絕技!
那些原本還對陸微瀾抱有輕視之心的人,此刻看向她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敬畏和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