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半遮月,香爐生紫煙。
徐然陰神吞吐紫氣,發出朦朧光暈,一張一縮,越發凝實。
躋雲公轉頭看了眼,那少年的陰神頭戴冕冠,顯現帝君之相,內中紫氣氤氳,尊貴神靈。
他眼中深藏憂慮,轉身搗鼓起餌料。
徐然神魂沉靜,默默運轉功法,縱使眼前生出重重幻相,他也絲毫不為之所動,只一心體悟天地道韻,藉助神粹膏的藥力滋養陰神。
直到天邊微熹,一縷紫氣從東方飛來,融入陰神體內,將那無形的阻礙衝開。
宛如窗紙被刺破,陽光將黑暗掃除一空,徐然的陰神如同一顆明珠閃耀,緩緩飛入肉身靈臺。
他從靜默中甦醒,一身真氣隨著日頭升起而勃發,引動天地間的靈機匯聚而來,化作精純的真氣。
徐然靜靜修行了一個時辰,完成每天的晨練。
他站起身,吐出一口陰冷深沉的真氣,這道氣息在空中翻滾幾圈,就捲起一股寒氣,化作雪花飄落。
躋雲公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看的明白,這雪花並不是徐然刻意施法所化,而是感應天地氣機,順應時節而變。
‘如今正是小雪節氣不假,可我這蜃景自成一界,他居然還能感知到外界的變化,看來他的修行已經初窺門檻了。’
“老祖早安!”
徐然笑著和躋雲公打招呼。
“早。”躋雲公不鹹不淡的回了一聲,專心釣自己的魚。
徐然也不在意,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又精進一步,心中歡喜的很。
陰神突破驅物後期,他對天地間的感應越發強烈,對自身也瞭解的更透徹。
“過幾日等神魂穩定下來,我就將煉煞上的修行更進一步,開始著手煉化羽蛇聖煞。”
“估摸著也就是十天八天的功夫。”
徐然掐算時日,對後面的修行做出一個規劃,決定是時候去逐月海,尋找那位蓬萊仙修安期生了。
“老祖,這幾日承蒙指教,晚輩也該動身離去了。”
徐然向躋雲公說明意圖,並向他請辭。
躋雲公也不意外,叮囑道:“你帶上瑤臺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徐然著實有些驚訝,沒想到躋雲公會主動讓他帶著瑤臺一起離去。
“晚輩謹記!”
他笑著應下,立即駕起遁光飛向瑤臺所在雲島。
躋雲公無奈的嘆了口氣,眼見魚線一沉,連忙魚竿一甩,釣上來一條閃閃發光的金鯉。
徐然一路飛到那大蚌似的純白島嶼。
東方瑤臺正在池邊餵魚,各色靈魚祥瑞湧了過來,歡騰跳躍,引得水面波光粼粼。
徐然落在她身邊,歡呼道:
“瑤臺,老祖同意你和我一起出去了,咱們現在就動身吧!”
東方瑤臺面露喜色,尤有些不信:“爺爺真的答應了?”
“當然了!”徐然笑著從她手中接過靈丹,“你快去收拾東西吧,我來幫你餵魚。”
“那好,你等我一下。”
東方瑤臺快步跑回了居住的玉閣。
等她離開,徐然把手中丹藥一把撒到池中,看著池中一群彩魚爭奪起來。
那胖乎乎的紅鯉仗著體魄,把周圍的靈魚擠開,一口氣吞了許多靈丹。
徐然見到這吃貨兇悍,笑罵道:“你也不怕把自己撐著。”
紅鯉瞥了他一眼,吐出幾個泡泡:
“公主和你一起出去玩,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我不趁著現在多吃點,到時候被餓瘦了怎麼辦。”
徐然都被她逗笑了,“就你還會被餓瘦,都胖的跟豬一樣了。”
紅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豬是什麼東西?”
徐然想了想,一臉認真道:“一種胖胖的很可愛的生物。”
紅鯉甩甩尾巴,喜道:“那我像豬一樣也沒什麼不好。”
“哈哈哈……”
徐然笑的合不攏嘴,心裡打定主意,將來也得養個這麼搞笑的寵物。
東方瑤臺此時恰好出門,見他哈哈大笑,好奇道:
“你在笑什麼呢?”
徐然指著胖嘟嘟的紅鯉,笑道:“她說她想變得跟豬一樣。”
“定是你捉弄於她。”東方瑤臺抿嘴一笑,走到他面前。
“好了,我們走吧。”
徐然看著東方瑤臺,發現她換上了一身藕色長裙,淡雅飄逸,頭上青絲堆疊如雲氣,插著兩枚玉簪,面容淡粉如花。
正是他初見時的模樣。
只不過那時正直初夏,如今已至冬季。
他笑著握住少女的手,駕起一道紫氣,飛離空鄉蜃景。
…………
逐月海是東海五大海域之一,和淥語海相連。
躋雲公所在的脂焰海是在淥語海最東面的一塊,所以徐然二人只飛了兩日就來到了逐月海海域。
這裡海水呈現一種灰白色,天空也暗沉沉的,總體透露著一種死寂的氣息。
而且氣候嚴寒,海水冰冷,尤其是在冬季,不是下大雪就是下冰雹。
徐然自從來到逐月海,就沒見過一次晴天,幾乎天天大雪。
據東方瑤臺所說,在逐月海北方,和北海相連的地方還要更冷,冰山、雪島綿延數千裡,就連風都是白茫茫一片。
但即便是那樣的地方,也依舊生活著許多生靈,還有許多避世修行的散仙。
徐然按照躋雲公的指示,出了脂焰海一路向東,估摸著已經飛出七八千里之遠,最多再過兩日,就能抵達仙人山。
不過這日他卻沒有急著趕路,而是帶著東方瑤臺找了座小島落下,挖出個洞府。
他這些天一邊趕路一邊修行,已經穩固了陰神的境界,決定就此突破煉煞後期階段。
徐然其實突破煉煞中期【煞與身合】不久,按理來說精進不應該這樣快。
只是他當初才突破就遇上了法源神僧,藉助法源贈與的佛手果穩固了境界,將功力也提升一層,這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度突破。
徐然挖出洞府,佈下一道簡單法陣,東方瑤臺則取出她的蚌殼閨房,將其放大,二人走進裡面。
東方瑤臺坐在寬大的床上,徐然坐在毛毯鋪墊的地上,雙腿一盤就直接入定,運轉煞氣與神魂相合。
東方瑤臺趴在床上,雙手託著臉頰看他,想起二人相遇的那天夜晚,徐然也是這樣坐在地上。
“不過現在比起那時看著順眼多了,也沒那麼氣人了。”
想到最開始遇見徐然時發生的事,東方瑤臺就忍不住想笑。
她把臉埋進被子裡,晃動著小腿,小聲嘀咕道:
“怎麼偏偏喜歡上這傢伙。”
徐然耳朵一動,嘴角露出微微上挑。
…………
在島嶼外界,大雪滿天。
那暗沉的海面不再湧動,被堅固的寒冰凍結,任由白雪越積越厚。
身穿甲冑的武士站的筆直,拱衛著一座冰宮。
“噠,噠……”
一雙毛絨皮靴踏碎雪花,邁上寒冰打造的臺階,走入晶瑩剔透,寒氣籠罩的宮殿。
身材雄偉的男人單膝下拜,稟報道:
“殿下,已經確認那人就在島上,與之同行的還有躋雲公家的瑤臺公主。”
寒冰凍結的御座上,一位披著白皮大襖的女子愜意的翹著雪白長腿,手中水晶杯輕輕搖晃,鮮紅酒液如血一般。
殷觀瀾饒有興趣的勾起紅唇,抿了口杯中酒液。
“要是我那些個堂兄知道這位瑤臺公主跟一個男人呆在一起,只怕立刻就要氣沖沖的帶人殺過來了。”
殿中跪拜的男人不敢多言,只問道:
“殿下,可要屬下將那人捉來?”
殷觀瀾抬眉輕笑,只是消瘦的臉頰依舊顯得有些冷漠:
“連殷宏應都敗在他手上,你又如何是他的對手。”
男人略有疑惑,“那殿下的意思是?”
殷觀瀾飲了口酒,將水晶杯放在御座扶手上,起身向外走去。
“我親自去會會他。”
殷觀瀾走出冰殿,偌大的風雪向她匯聚而來,化作一隻白鯨,帶著她飛向小島。
男人面色沉靜,駕起一道寒風追上。
“殿下,他師從火龍真人,不可小覷。”
殷觀瀾立身白鯨背上,雪白皮襖隨風晃動,顯露出傲人身姿。
“火龍真人確實神通廣大,可他又能有幾分道行?”
男人沉默不語。
白鯨撞破茫茫大雪,殷觀瀾來到徐然閉關的洞府之外。
她心念一動,腳下的白鯨張開大口,彙集四方寒氣,凝聚成一道亮白寒光,對著那洞府轟出。
眼看那寒光就要擊中洞府,洞府內卻亮起一片清光,將其輕鬆化解為柔和的風雪,輕飄飄落下。
東方瑤臺從洞府走出,皺眉看著空中那白鯨背上的高挑女子。
“觀瀾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殷觀瀾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東方瑤臺,語氣嘲諷道:
“我來找一個叫徐然的人,他殺我龍宮子弟,我自然要向他討個說法,只是沒想到瑤臺公主也在這裡。”
她說著單手託頤,做思考狀,疑惑道:
“奇怪了,瑤臺公主你怎麼跟他在一起,還在這荒蕪人煙的小島上開闢洞府,該不會是在野合吧?倒是姐姐來的不是時候了。”
東方瑤臺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反擊道:
“觀瀾殿下視天為被,視地為床,見了別人在外頭,自然以為是在野合偷歡。只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這般下賤。”
“你放肆!”
殷觀瀾氣到面色通紅,她素手一招,滿天風雪便化作咆哮的巨獸,以雪崩之勢撲向了東方瑤臺。
“沒想到殿下這般惱怒,卻是妹妹不該揭你的短。”
東方瑤臺嘴上不饒人,手中也是極快的掐訣,腳下湧起濤濤水流,將衝上前來的巨獸溶解。
殷觀瀾被她兩三句話就氣的面色通紅,此時祭出一枚錦囊,從中吐出一根銀光閃閃的飛針,朝著東方瑤臺刺去。
“瑤臺妹妹,姐姐我好心勸你守住貞潔,你反倒不領情,看來是鐵了心要做個賤人了!”
殷觀瀾嘴上攻勢不停,祭出的飛針卻消失風雪中,藉助咆哮的雪獸徹底失去蹤跡,當真是陰險異常。
東方瑤臺卻是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枚黑色蚌殼,這蚌殼發出一片磁光,照亮眼前的風雪,將那突進的飛針收入其中。
“觀瀾殿下真是氣昏頭了,這閨中取樂的物件怎能取出來示人,若是讓哪個男子撿去了,指不定傳出什麼齷齪事呢。”
東方瑤臺嫌棄的將裝著飛針的蚌殼丟棄一旁,轉而又笑道:
“不過觀瀾殿下寶物眾多,一時忘了也情有可原。”
跟在殷觀瀾身後的雄壯男人忽然覺得自己不該來的。
殷觀瀾怒氣盈胸,指著東方瑤臺罵道:
“真不愧是在外野合的賤人,果然是滿口汙言穢語!”
東方瑤臺也毫不客氣的指著她道:“玩爛了的婊子果然是說不得!”
“你……找死!”
殷觀瀾眼見自己說不過東方瑤臺,立即取出一把長槍,就要和她動起手來。
可眼見東方瑤臺嘴唇微動,殷觀瀾就立刻把長槍換成了一對湛藍光輝的飛鉤。
東方瑤臺一時卡住,倒也來不及罵她,也跟著祭出一對飛劍,迎上了殷觀瀾的飛鉤。
二人已經是滿腔怒火,此時一動手真是如山崩海嘯,招招往死裡打,接連祭出各種法器,不一會功夫就將這島嶼打的劇烈搖晃。
她們手上法術法器打得兇,口中咒罵諷刺的就更厲害了。
一直站在邊上的雄壯男子覺得自己基本是不可能活著回去了。
眼見這兩位女子的口頭交鋒劇烈上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看著了。
“殿下,那徐然至今未出,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緣由,不如讓我趁機去把他抓來!”
殷觀瀾已經和東方瑤臺打到了拳腳相加的地步,此時滿腔怒火無處發洩,聽到他這話直接怒吼道:
“那你還愣著做什麼!”
啪!
東方瑤臺抓住時機,一巴掌抽在殷觀瀾臉上,打出一聲脆響。
男人心中倒吸一口涼氣,火速的化作一道寒風衝向了徐然所在的洞府。
東方瑤臺心中焦急,想要出手攔住他,可是殷觀瀾被她那一巴掌打的歇斯底里,此刻完全是要和她拼命的架勢,讓她分不出手。
砰!
洞府中驟然傳出一聲炸響。
東方瑤臺面色一白,“徐然!”
她一分心,頓時被殷觀瀾抓住機會,手上運起十層功力,朝著東方瑤臺的臉扇了過去。
“賤人,去死吧!”
就在這一掌將要觸及東方瑤臺之時,虛空中忽然伸出一隻金光璀璨的手掌,死死握住她的手腕,讓其停在了空中。
頭戴冕冠的金眸男子冷聲道:
“死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