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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航入暖流

船隊繞過了葛摩群島那幾座冒著煙氣的火山島,前頭海面一下子寬敞起來,這就進了莫三比克海峽了。

在海上漂了十個月,水手們對風浪也算見怪不怪了。可這片海的水流,好像跟先前的不太一樣。船底下那股勁兒,比先前明顯大了不少。

有幾個老水手靠著船舷,瞅著底下飛快過去的浪花,嘴裡嘀咕著不對勁。

朱高煦站在船頭,揹著手,看著眼前這片又靜又深的海。他清楚,這種流速異常的情況預示著更大的挑戰即將到來。水下的暗湧,正是厄加勒斯暖流的前奏。

他轉過身,朝後頭甲板走去,低聲叫來一個副手:“傳令下去,各船靠攏些,隊形不能散。”副手應了聲,趕緊去傳話了。

過了六天,一個清晨,船隊剛駛出海峽南口,海面上看著還挺平靜,朱高煦心裡卻是一沉。

他拿出個簡易的六分儀,對著太陽比劃了半天,又看了看星圖,算清楚了船隊的位置。他抬起頭,望著遠方,隨即吩咐下去:“各船!主帆收起三成來!慢點走,別讓水流衝散了!”

緊接著,他又對旁邊的副官說:“開船底的水密隔艙,灌點海水進去,讓船吃水深點,壓穩當些。這股水流勁兒太大,船太輕了容易翻。這命令傳給艦隊裡所有船,都照做。”

副官點點頭,馬上安排人手去辦。船底慢慢灌進海水,大寶船沉下去一些,走起來果然穩當多了。

朱高煦瞅著船隻的樣子,臉色好了點。他轉回身看海圖,手指在上面點了個位置:“讓船隊往西南方向偏著走。每天派哨船靠近岸邊看看,把海圖畫仔細點,哪裡有礁石哪裡有淺灘都標出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上岸。”

副官聽了,想了想問:“王爺,靠岸走補給是方便,可暗礁也多,是不是太懸了點?”

朱高煦搖搖頭:“靠岸走是有風險,但咱們小心點就成。派哨船探路,就是為了躲開那些危險。這片海咱們不熟,得把水文都摸清楚了,以後還得走這條路呢。”

接下來幾天,船隊被暖流推著,走得飛快。哨船不停地送回岸邊的草圖和水流記號。雖然發現了不少危險的礁石區,但大隊船隻都提前繞開了,沒出什麼岔子。

隨著船隊往前走,海上的風浪漸漸大了起來。浪頭拍打著船舷,“砰砰”作響,甲板上的水手們心裡都跟著一緊。

“要來了。”朱高煦站在船頭,像是自言自語。他抬頭看看天上厚厚的雲,空氣裡有股子溼冷的味兒。他知道,真正的硬仗來了,船隊已經進了厄加勒斯暖流最厲害的地界。

“傳令!”朱高煦聲音提了起來,“所有船!散開點!隔開些距離!免得風暴來了撞到一塊兒!都給我盯緊了風浪!準備迎風暴!”

他扭頭看著副官,語氣斬釘截鐵:“這一段路,是對咱們的船和人最大的考驗。咱們得讓這片海記住,大明的寶船,什麼水流都能闖過去!”

副官點了點頭,神色也凝重起來,趕緊去傳令了。

天上的雲越來越厚,風聲尖了起來,卷著浪花。大浪一個接一個地朝著船隊撲過來。朱高煦緊緊抓住船舷,任憑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亂他的衣裳。

他臉上沒什麼變化,嘴角甚至還帶著點笑意:“厄加勒斯暖流?哼,不過是條大號的水滑梯罷了。”

他回頭衝著水手們喊:“夥計們!都穩住了!別慌!等咱們闖過去了,回頭有的是牛皮吹!”

水手們被他這麼一喊,緊張的心情好像鬆了點,有人咧嘴乾笑了兩聲。

風浪越來越猛,但船隊的陣型還算穩當。船底壓艙的海水,還有提前降下來的帆,讓船隻在亂糟糟的水流裡顯得還算紮實。

一個年輕舵手大聲喊:“王爺!這水流比咱們想的還快!”

朱高煦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快就對了,省咱們功夫。記住了,你手裡的舵就是你的命根子,別讓它偏了!”

就算水流再急,寶船還是在海面上往前拱著。朱高煦站在船頭,看著被浪頭撕扯得亂七八糟的灰濛濛的天邊,嘴角翹了翹。

他心裡唸叨:“這才剛開始呢。”

狂暴的海流就這麼持續了七八天,而且越來越兇。龐大的船隊徹底進入了這片讓人害怕的風暴區。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灰黑色的雲層壓得低低的,好像隨時要掉進海里。狂風捲著浪花,發出震耳朵的吼叫,海水被攪得全是白沫子,劈頭蓋臉地砸在甲板上。

寶船被浪頭一會兒拋高,一會兒砸進浪谷裡,船身嘎吱嘎吱地響,聽著都替它捏把汗。

“王爺!右後方!一艘補給船!桅杆斷了!船…船在沉!”桅杆上的瞭望手喊聲都帶著嘶啞,穿透了風雨聲。

朱高煦臉色一沉,猛地抓住搖晃的船舷站穩,朝那邊望過去。只見翻騰的浪濤裡,一艘小點的補給船正快速地歪倒,斷了的桅杆在浪裡晃盪,幾個小黑點在水裡掙扎。

“還有一艘補給船!也被浪打翻了!”又一聲絕望的喊聲傳來。

“放救生小艇!能救幾個算幾個!”朱高煦吼道,聲音在狂風裡都變了調,“其他船!保持距離!穩住!都別亂!”

幾艘小艇費勁地放下海,可沒一會兒就被大浪打翻或者吞沒了。最後,只從冰冷的海水裡撈上來三個凍得半死的水手,還有幾箱漂在水上的東西。

更多的人,還有那兩條船,都永遠留在了這片狂暴的海里。朱高煦看著那幾個撈上來、臉無人色的倖存者,嘴唇抿得緊緊的,沒多說話,只是擺擺手讓軍醫趕緊弄。

損失是免不了了,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剩下的船。

“傳令各船!水密隔艙再灌兩成水!主帆降到最低!就留前頭那張橫帆把著方向!船跟船隔開一百五十丈!”朱高煦的聲音又響起來,冷靜得有點嚇人。一道道命令透過旗子和鑼聲,艱難地傳了下去。

船底的水艙灌得更滿了,船身吃水更深,像壓了塊大石頭,在狂濤裡掙扎著不倒。

接下來的五天,對船隊裡所有人來說,簡直是地獄。白天黑夜差不多一個樣,天上地下全是呼呼的風聲和滔天的大浪。

船在浪尖浪谷裡晃得厲害,不少水手暈船吐得一塌糊塗,連站都站不穩。每個人都把神經繃得緊緊的,死死抓住身邊能抓的東西,眼睛時刻盯著外頭那嚇人的景象。

朱高煦幾乎沒閤眼,裹著溼透的油布雨衣,一會兒在舵房,一會兒在甲板上盯著,親自對著羅盤校正航向,看著風浪的變化。他知道,這片鬼地方是躲不過去的坎,只要挺過去,前頭就好走了。

“他孃的,這鬼地方的風浪,比老子在家聽婆娘吵架還兇!”一個老水手抹了把臉上的海水,苦中作樂罵了一句,旁邊幾個人發出幾聲嘶啞的乾笑。

“閉嘴!省點力氣拉你的繩子!”軍官吼了一句,不過他自己緊繃的臉上也稍微鬆了鬆。

大家夥兒都累得快趴下了,心裡頭甚至有點絕望。就在這時候,風好像小了點兒,沒先前那麼瘋了。雖然浪還很大,但那撕破一切的狂風漸漸停了,天上厚厚的雲層也開始有了縫隙,透出點久違的白光。

又捱過一天,風浪確實小了不少。

“陸地!前頭是陸地!”桅杆頂上的瞭望手突然驚喜地大喊起來,喊聲都帶著顫音。

所有還能動彈的人都湧到船舷邊,使勁朝前頭看。在海和天接頭的地方,一條深青色的線頑強地露了出來,雖然還模模糊糊,但那確確實實是陸地!

熬過了地獄般的五天,再次看到踏實的土地,好多水手激動得掉下淚來,一屁股癱坐在甲板上。

朱高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鬆快了。他使勁朝遠方瞅,仔細看著那邊的海岸線和山影。

“是好望角那邊沒錯…但不是那個風口子。看那邊,”他指著側前方一個隱約能看到的海灣口子,“那兒應該是個不錯的天然港口,風浪小得多。傳令,船隊轉西北,就去那個海灣!咱們進港歇歇腳!”

逃過一劫的船隊,雖然帶著風暴留下的傷疤,還丟了兩艘補給船,但主力都還在。它們調轉方向,雖然看著狼狽,但還是朝著那片能讓人喘口氣、帶來希望的寧靜港灣,慢慢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