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藩結束後,朱高煦單獨求見朱棣的事,紙裡終究包不住火,還是被太監傳給的文臣。
解縉府邸,後花園的八角涼亭裡,幾位文臣圍著石桌正襟危坐,茶水冒著熱氣,氣氛卻有點凝重。解縉捻著鬍鬚,眉頭緊鎖,率先打破了沉默:“諸位,漢王這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誰知道呢,”一位年輕些的官員抿了口茶,撇了撇嘴,“這位漢王爺,平日裡就跟咱們不是一路人,誰猜得透他的心思?”
“依我看,八成是嫌封地不好,想跟皇上再討價還價一番。”另一位官員放下茶盞,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
“哼,雲南那地方,山高皇帝遠,有什麼不好?”一個身材微胖的官員冷哼一聲,“我看他是野心太大,不滿足!莫不是……對太子之位還有什麼想法?”
解縉聽著眾人的議論,沉吟不語。他可不認為朱高煦是這麼簡單的人。這位漢王,雖然平日裡表現得粗獷豪放,但心思縝密著呢。靖難之役中,他可沒少出力,立下的功勞,那是實打實的。
“諸位,莫要忘了,漢王殿下可不是一般人。”解縉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可是皇上的親兒子,而且……還頗得皇上寵愛。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看似穩固,可誰又能保證,漢王沒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解學士的意思是……”一位官員試探著問道。
解縉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漢王此舉,必有深意。咱們靜觀其變,切不可輕舉妄動。更要小心太子那邊,莫要被牽連進去。”
“可萬一……漢王真有什麼異動,咱們豈不是坐以待斃?太子殿下仁厚,可漢王殿下……”,有人提出了擔憂,話雖未盡,但意思已然明瞭。
解縉放下茶盞,眼神掃過在場眾人,語氣嚴肅:“奪嫡?他朱高煦若真有此心,咱們也不是吃素的!別忘了,咱們這些人,哪個不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論玩心眼,他朱高煦還嫩了點!”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朱高煦在軍中頗有威望,這是咱們的短板。咱們得想辦法,不能讓他掌握兵權。”
“解學士說的是,李世民玄武門之變,那可是血淋淋的教訓!”一位官員附和道,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依我看,咱們得從長計議。”解縉捻著鬍鬚,緩緩說道,“首先,得讓皇上明白,皇子掌兵,於國不利。咱們可以上書,引經據典,旁敲側擊,總之,得讓皇上對這事兒重視起來。”
“其次,咱們得盯著點漢王,看他跟哪些武將走得近。必要的時候,可以……給他使點絆子。”解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解學士高見!”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這事兒也急不得。”解縉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道,“咱們得沉住氣,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不少。
“對了,太子那邊,咱們也得通通氣。”解縉放下茶盞,正色道,“漢王這事兒,對太子來說,也是個威脅。咱們得讓太子明白,咱們跟他是一條船上的。”
“解學士說的是,咱們這就去拜訪太子殿下。”一位官員起身說道。
“嗯,去吧。”解縉點了點頭,“記住,說話要注意分寸,別讓太子覺得咱們是在挑撥離間。”
“解學士放心,咱們省得。”
眾人起身告辭,解縉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思。
“朱高煦啊朱高煦,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帝王家!”解縉喃喃自語,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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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一封詔書如驚雷般炸響在朝堂之上,震得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漢王朱高煦,才兼文武,志存高遠……今特命其督造巨舶,揚帆遠洋。因漢王自請,願舍大明封土,隨艦隊西行,覓地自立……”
太監尖細的嗓音還在太和殿內迴盪,可百官們的心思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啥?漢王不要封地了?還要跟著船隊下西洋?自己找地方當藩王?”
“這……這唱的是哪一齣啊?大明的藩王不當,跑去海外喝西北風?”
“莫不是……漢王殿下失心瘋了?”
文臣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各種猜測滿天飛。有人覺得朱高煦是嫌雲南瘴氣頗多,故意跟皇上賭氣;有人猜測他是對太子之位賊心不死,想去海外積蓄力量,圖謀不軌;更有人懷疑他是被什麼妖人蠱惑,中了邪……
解縉站在人群中,捻著鬍鬚,臉色陰晴不定。他可不相信朱高煦會犯傻,這位漢王爺,精明著呢!可他這一步棋,到底是什麼意思?解縉一時半會兒也看不透。
“這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解縉低聲對身邊的同僚說道,“漢王這一手,恐怕是把皇上和咱們都給算計進去了。”
“解學士,何出此言?”同僚不解地問道。
“你想啊,漢王不要大明的封地,皇上自然樂得省心。可他去海外自立藩國,這算怎麼回事?“解縉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有他身邊的人才能聽見。他頓了頓,眉頭皺的更緊了。
“名義上還是大明的藩屬,可實際上呢?天高皇帝遠,誰管得了他?“解縉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到時候,他在海外自立為帝,大明朝廷又能奈他何?鞭長莫及啊!“
他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同僚們都一臉茫然,顯然還沒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你們想想,要是他跑得遠遠的,遠到咱們的船隊幾年都到不了,那大明是去征討,還是不去征討?”解縉提高了點音量,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去了,勞民傷財,得不償失;不去,那不是等於承認他獨立了?這臉往哪兒擱?”
同僚們面面相覷,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可……可海外真有那麼好的地方,能讓他發展起來?”一個官員提出了疑問,語氣中帶著懷疑。
解縉冷笑一聲:“好地方?這我哪知道!不過,就算沒有,他朱高煦是什麼人?他可是敢跟皇上叫板的主兒!就算是一片荒地,他也能給你折騰出點名堂來!”
“那……那要是他離大明很近呢?”另一個官員的聲音有些顫抖。
解縉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盯著那個官員,一字一頓地說道:“要是離得很近,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煩了。那簡直就是……心腹大患!”
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彷彿要把胸中的鬱悶之氣全部吐出來。
“你們想想,要是他在大明周邊,比如……倭國,或者更南邊的地方,建立了一個國家,還發展得兵強馬壯,那會怎麼樣?”解縉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頭。
“這……這……”官員們臉色煞白,他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
“二次靖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解縉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解縉的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寒意:“所以,如果朱高煦離得遠,只要他名義上還是大明的藩國,那對大明就毫無影響。可要是他去了扶桑、安南,或者更南邊的那些群島……那就必須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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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書宣讀完畢,朱高熾仍舊跪在原地,頭垂得更低了。他寬大的袍袖下,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老二啊老二,你這又是唱的哪一齣?”朱高熾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他太瞭解自己這個二弟了,勇猛過人,卻也野心勃勃。
當初靖難之役,父皇可是親口許諾過,將來要傳位給老二的。雖然後來立了自己當太子,可誰知道父皇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朱高熾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龍椅上的朱棣,父皇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這更讓朱高熾心裡沒底。
“不要封地,自請出海,還美其名曰自立藩國?”朱高熾心中冷笑,“這話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莫不是想學那海外的倭國,自立為王,甚至……甚至……”
朱高熾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朱高熾暗自思忖,“這太子之位,我絕不能讓給老二。可父皇那邊……我又不能明著反對。”
“看來,只能先穩住老二,再從長計議了。”朱高熾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不過,老二這一走,倒是去了我一塊心病。”朱高熾心中又閃過一絲慶幸,“只要他不在京城,不在父皇身邊,那他就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想到這裡,朱高熾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些。
“只是,這海外之地……真有那麼好?”朱高熾又有些疑惑,“老二可不是個傻子,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朱高熾決定,等回府之後,一定要好好跟幕僚們商議一番,看看這海外到底有什麼玄機。
“還有,老二臨走之前,我得跟他好好談談。”朱高熾打定主意,“至少,要讓他明白,這大明的江山,只能是我朱高熾的!”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朱高煦。
“二弟啊二弟,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朱高熾心中暗道,“否則,別怪大哥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回到東宮,朱高熾立刻召集文臣給出建議。
“殿下,漢王此舉,實在蹊蹺。”解縉率先開口,語氣凝重。
“是啊,殿下,漢王向來野心勃勃,如今卻自請出海,這其中必有詐!”另一位幕僚附和道。
朱高熾揉了揉眉心,沉聲道:“本宮也覺得此事不簡單。諸位以為,漢王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依臣之見,”解縉沉吟片刻,說道,“漢王此舉,或許有三種可能。”
“哦?哪三種?”朱高熾追問。
“其一,漢王或許是真的對大明封地不滿,想去海外闖蕩一番。”解縉說道,“畢竟,以漢王的性格,讓他困守一隅,確實有些委屈他了。”
“這不可能!”朱高熾斷然否定,“老二的野心,可不止於此!”
“殿下所言極是。”解縉點頭,“這第二種可能,便是漢王以退為進,故意向皇上示弱,以博取皇上的信任和同情。”
“嗯,這倒是有幾分可能。”朱高熾微微頷首,“那第三種呢?”
“這第三種……”解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便是漢王圖謀不軌,想去海外積蓄力量,以待將來……”
“你是說……謀反?!”朱高熾臉色大變。
“殿下息怒。”解縉連忙說道,“臣只是猜測,並無實據。”
“哼,無風不起浪!”朱高熾冷哼一聲,“老二的野心,人盡皆知。他這一走,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不如去找漢王談談,仔細觀察漢王一言一行,從細微之處觀察漢王是否有別樣的心思。”
“嗯,此法可行。”朱高熾點頭,“就這麼辦!來人,備轎,本宮要去漢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