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靈胃囊——這個由第十六卷的古老詛咒與生物科技扭曲融合而成的巨大腔體——此刻正發出沉悶的、飽脹的呻吟。它內壁蠕動的肉壁不再僅僅是暗紅,而是浸透了辰神使機械體洩露的能量液,呈現出一種腐敗金屬與淤血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紫黑色澤。空氣中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混合著臭氧的焦糊、機油的粘膩,以及更深層次的、屬於有機質腐爛和強酸消化的刺鼻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嚥著粘稠的毒液。
烏恩的屍體,那個曾承載著古老薩滿靈魂與辰神使科技的矛盾容器,此刻正位於腔體的中心。它不再維持著死亡的寧靜。屍體像一塊被過度發酵的麵糰,正在一種無形的力量催動下,緩慢而堅決地膨脹。面板被撐得薄如蟬翼,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其下不再是血肉,而是翻滾攪動的、粘稠的、散發著幽綠熒光的……某種活著的漿液。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彷彿下一秒就要碎裂。
這膨脹沒有止境。最終,在一聲沉悶得如同深水炸彈爆裂的巨響中,烏恩的軀殼徹底炸裂開來。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面,只有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熒光漿液如同決堤的洪流般向四周噴濺。這些漿液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滴落在金屬殘骸上立刻騰起刺鼻的白煙,落在蠕動的肉壁上則留下焦黑的灼痕。
從這爆炸的中心,從那個汙穢的漿液漩渦裡,一個難以名狀的幼體掙扎著探出。它的形態挑戰著一切已知的生物圖鑑。主體是一條覆蓋著暗銀色、冰冷金屬光澤甲殼的節肢狀軀幹,末端延伸出數十條蠕動著的、末端帶有尖銳吸盤的機械觸手,閃爍著幽藍的能量弧光。然而,在它本該是頭部的位置,卻盤踞著一個生物質的、覆蓋著斑斕羽毛的蛇形結構。羽毛溼漉漉地粘連在一起,流淌著粘液,一雙冰冷的、爬行動物特有的豎瞳鑲嵌在羽蛇的“臉”上,瞳孔深處旋轉著瑪雅象形文字的碎片。機械的冰冷剛硬與羽蛇的原始斑斕,被強行、粗暴地縫合在一起,構成一種褻瀆自然法則的恐怖造物。
幼體甫一出現,腔體內殘餘的辰神使防禦系統立刻啟用。幾臺尚能運作的炮臺,其冰冷的炮管瞬間鎖定目標,充能的嗡鳴尖銳刺耳。熾白的高能粒子束如同審判之光,帶著淨化一切異端的氣勢,狠狠射向那怪異的幼體。
光束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幼體覆蓋著金屬甲殼的軀幹,在它身後的肉壁上燒灼出焦黑的深坑。然而,幼體本身卻毫髮無損。它甚至連動作都未曾停滯。那被光束穿透的部位,甲殼如同水波般盪漾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初,連一絲焦痕都未曾留下。防禦系統徒勞地傾瀉著火力,光束在幼體身上反覆穿過,如同射入虛無的幻影,只留下腔壁上一片狼藉的焦痕和愈發濃烈的臭氧味。一種絕對的無效性,冰冷地宣告著科技在此地的徹底失效。
幼體那雙豎瞳掃過腔體內殘餘的參與者,眼神中沒有捕食者的兇暴,只有一種空洞的、如同深淵般的貪婪。它的目標鎖定了離它最近的隊友b——一個曾在機械紀元邊緣掙扎求存的戰士。隊友b甚至來不及做出像樣的反抗,一條溼滑冰冷的機械觸鬚,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如同捕食昆蟲的蛙舌,瞬間捲住了他的腰腹。
觸鬚上的吸盤牢牢吸附在隊友b的防護服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吮吸聲。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傳來,隊友b的身體被凌空提起,拖向那幼體張開的口器——那是一個由旋轉的金屬利齒和不斷滴落強酸粘液的生物腔道組成的、無底的漩渦。隊友b最後的嘶吼被淹沒在粘液翻湧的咕嚕聲中,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那個混合著金屬寒光與生物粘膩的恐怖入口裡。
就在隊友b被吞噬的瞬間,幼體覆蓋著暗銀色金屬甲殼的體表,突然如同煮沸的銀漿般劇烈地波動起來。一片原本光滑冰冷的甲殼區域,顏色迅速加深、固化,竟憑空浮現出一行行極其細密、扭曲、散發著暗紅微光的符號。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種文字,其筆畫如同蟲豸爬行留下的軌跡,帶著一種冰冷、高效、非人的邏輯美感。這些符號在甲殼上只存在了短短數秒,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了一下,便迅速黯淡、隱沒,彷彿從未出現過。但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座標的意味——那是蟲族母星在浩瀚星海中的冰冷定位,一個被吞噬者文明最核心的秘密,此刻成了這怪物體表一道轉瞬即逝的紋身。
幼體似乎對這份“消化”十分滿意。它發出一陣低沉的、混合著金屬摩擦與生物嘶鳴的奇異嗡鳴。緊接著,它體表的核心區域——那個盤踞著羽蛇頭顱與機械軀幹連線處的部位——光芒大盛。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光澤或生物的熒光,而是一種原始的、帶著泥土與血液氣息的暗紅色光暈。光暈的核心,赫然是一面懸浮著的、不斷自轉的薩滿手鼓。鼓身由某種不知名的暗色木頭雕刻著繁複的祖靈圖騰,鼓面蒙著陳舊的獸皮,邊緣綴著細小的骨片和染血的羽毛。兩根粗短的、彷彿由人骨打磨而成的鼓槌,無人操控,卻憑空懸浮,以一種古老而沉重的節奏,一下,又一下,敲擊在鼓面上。
“咚……咚……咚……”
鼓聲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它無視物理距離,直接在每個人的胸腔內、在每一塊冰冷的金屬構件中震盪。隨著鼓聲的每一次敲擊,一股無形的、帶著原始詛咒氣息的力場以幼體為中心擴散開來。那些仍在徒勞開火的辰神使炮臺,其精密的瞄準系統瞬間紊亂,炮管如同喝醉般胡亂擺動;能量傳輸線路爆出刺眼的火花,隨即徹底熄滅;連堅固的合金裝甲板,在鼓聲的震盪下,竟也肉眼可見地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如同被歲月瞬間侵蝕了千年。這鼓聲,這來自第十六卷祖靈咒語實體化的核心,正是所有科技造物在此刻淪為廢鐵的根源。它宣告著,在這祖靈的胃囊裡,規則已被改寫,神戰的開端,由最古老的巫祝之音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