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只是和謝靜姝和離,怎麼會對他的生活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他想起剛和謝靜姝成親那會兒,鏢局的生意才剛起步,他每天早出晚歸,謝靜姝總會在家門口等著他,遞上一碗熱湯,他心裡踏實。
現在家裡空蕩蕩的,謝靜姝所有的東西都收走了。
何志文踢了踢腳邊的凳子,心裡冒出一個念頭:肯定是因為家裡缺個女人打理。謝靜姝在的時候,屋裡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現在沒了她日子才變得亂糟糟。不就是少了個謝靜姝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不能生兒子,留著也沒用。
他何志文年輕力壯,鏢局雖然現在生意差了點,但等風頭過去他又能回去,想給他做媳婦的女人多的是。
何志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神裡又多了幾分往日的自信。他覺得自己之前真是鑽了牛角尖,不過是和離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
大羊村裡的謝族對謝靜姝和離的事情可沒有半點異議,開玩笑,謝清風自己都支援,他們是吃飽了撐得才會和族裡最有出息的人作對。
謝清風一回到大羊村,族裡的宗親們就連夜聚集在一起要開祠堂拍板決定提前舉行拜山祭祖,雖然離往年的拜山祭祖還有五六個月,但規矩規矩哪有狀元郎歸家重要?這是十年來狀元郎第一次踏回故土。
這對謝族來說可是一件大事情,甚至很多非謝氏族人都想來參加,甚至他們願意捐很多的錢,只是為了在謝清風面前露個臉。不過都被謝氏族人給拒絕了,開玩笑,他們本族自己人都是擠著坐呢。
這些年確實是人丁興旺。
村口的石板路被掃得發亮,沿途掛起了紅燈籠,族裡的青壯年扛著整豬整羊往山坳裡的祖墳地趕,婦人孩子們則圍著祠堂前的香爐將新制的香燭碼得整整齊齊。
“清風兄,快來瞧瞧這祭祖的流程。”新任族長謝禮拿著紅綢包裹的禮單走過來。
他是老族長的侄子,以前還是個跟在謝清風屁股後面玩的小屁孩,如今已是能獨當一面的漢子,謝清風接過禮單的時候感嘆道。
謝清風目光掃過“獻太牢”“鳴九響”等字樣,指尖忽然頓住。
他瞥見禮單末尾標註的“族老祭拜” 一欄,當年常坐在首位的謝正師傅和老族長的名字,已被紅筆圈去。
“正師傅和老族長......”謝清風聲音輕得像嘆息,他們兩位老人是在三年前仙逝的,當時的自己正好是在臨平府危急的時候,想回來參加喪事也無法(謝正後面會有單獨的番外,所以這裡不多提及)。
謝清風繼續看了禮單祠堂內的座位,最前排的主位空著寫著謝清風三個大字。他突然想起小時候那次祭祖,他擠在人群裡偷偷張望。謝毅坐在主位上接受族人行禮時滿面紅光,他當時還偷偷琢磨坐在那樣的位置上,是不是能把整個祠堂都看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被謝毅這個舉人單獨叫進屋問話對當時的他們來說都是一件榮耀的事情。
沒想到十餘年後,竟真的輪到他坐主位,謝毅坐陪襯了。
他繼續往下看,卻發現除了自己家那幾位女人之外,謝族的女人們基本上都在下席。
就連年過七旬的三奶奶都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角落,而她的侄子,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卻坐在中間的席位上。謝清風眉頭微微皺起,怎麼還抱著這重男輕女的舊思想?
他放下禮單,聲音不高不低,“祠堂裡的座位,怎麼排得如此混亂?”
“啊?”謝禮連忙回答道,“清風,這座位是按族裡老規矩排的呀,男丁在前,女眷在後,長房嫡子挨著主位,旁支遠親往後挪......我昨日核對了三遍,沒弄錯呀。”
謝清風抬眼看向他,倒是沒有發脾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老規矩也有不妥當的時候。今日祭祖,不論男女老少都按輩分來排。三奶奶是族裡輩分最高的,理應坐在上席;靜姝是我親姐按輩分該在中間席位;還有那些嬸子、姑娘們都按各自輩分重新安排,沒有男上女下的區別。”
謝禮愣了一下,謝族的祭祀一直遵循著男尊女卑的老規矩,從未想過要改。但看著謝清風的眼睛,到了嘴邊的疑問又咽了回去。眼前這位可是當朝狀元、知府大人,是整個謝氏一族的榮耀和靠山,他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
“是,清風.....大人,是我考慮不周。”謝禮連忙應聲道,他本來想喊清風兄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喊成了大人,不得不說官袍加身的謝清風往那裡一站,無形中就帶著一股讓人不敢隨意親近的氣場,連他這個族弟都忍不住想低頭行禮。
“不怪你,” 謝清風的聲音緩和了些,“老規矩沿襲多年,改起來不容易。你按我說的去辦就好。”
“你繼續喊我清風兄吧,咱都是自己家裡人無需拘謹。”謝清風笑道,突然喊他大人還怪不習慣的。
“好嘞!”謝禮見謝清風沒有生氣的意思,也輕鬆了下來。
他轉身就往外走,腳步匆忙,連問一句“為何要改”的話都沒有。
重新排座位時,有族老不解地問:“禮小子,這規矩說改就改,不合祖宗章法啊。”
在得到謝禮的回答說:是謝清風要這麼排的後就都閉了嘴。
謝清風看著謝禮忙碌的背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
這便是權力的好用之處啊。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那些原本還面露不忿的族老此刻都乖乖地坐在原位,剛才還被視作天經地義的“祖宗章法”,在他一句話後就被輕易推翻,在權柄面前完全不堪一擊。
哪有什麼絕對的道理?所謂的規矩,不過是掌權者定下的方圓。從前他被重男輕女雖然心裡暗暗不平,連一句質疑的話都不敢說。可如今,他身居高位成了謝氏一族最有分量的人,只需一句話,就能讓沿襲多年的規矩改頭換面。
什麼重男輕女,什麼祖宗禮法,什麼為什麼要改,在絕對的權柄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只要你拿到了足夠的權力,說什麼就是什麼,沒人敢輕易反駁,更沒人敢追問緣由。
謝清風輕輕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