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修幾乎是憑藉著本能,才在那一瞬間,丟掉了指間燃盡的煙,伸手接住了她。
懷裡的身軀,輕得不像話,像一捧易碎的雪。
隔著幾層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冰冷,還有那細微的,不受控制的顫抖。
一股混雜著她髮間清香與極淡血腥味的氣息,鑽入他的鼻腔。
這股味道,非但沒有觸發他那深入骨髓的潔癖,反而像一劑強效鎮定劑,瞬間撫平了他連日來,狂躁不安的神經。
他低頭,看著懷中那張,比巷口路燈還要蒼白的小臉。
她雙眼緊閉,長而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季宴修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怎麼會這樣。
他只是想來m市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真的在這裡遇見了她。
他抱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
那份觸碰的真實感,讓他混亂的大腦,有了一絲不切實際的狂喜。
可下一秒,這份狂喜就被更深的,鋪天蓋地的恐慌所取代。
他看到了她衛衣袖口下,那幾道觸目驚心的,凝著血痂的劃痕。
誰幹的?季宴禮?
這個念頭竄起的瞬間,季宴修的眼底,閃過一絲暴戾的猩紅。
他立刻掏出手機,指尖因為慌亂而有些顫抖,幾次都差點沒能解鎖螢幕。
必須送她去醫院。
就在他即將撥出急救電話的瞬間。
一股極致的,宛如來自深淵的陰冷,毫無徵兆地,從巷子深處瀰漫開來。
那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降溫,而是一種,能直接滲透骨髓,凍結靈魂的,絕對的壓迫感。
季宴修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緩緩抬起頭。
只見巷口盡頭,昏黃的燈光與黑暗的交界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
來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形挺拔,一絲不苟的髮型在夜風中紋絲不動。
那張與他有著七八分相似,卻更加冷硬,更具攻擊性的臉,此刻,正籠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裡。
唯獨那雙眼睛,像兩顆在黑夜中燃燒的寒星,穿透了十幾米的距離,死死地,釘在他懷裡的人身上。
他抱著餘清歌的手臂,下意識地,又收緊了幾分,幾乎是將她整個人,都護在了自己懷裡。
季宴禮動了,他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朝著他們的方向,一步步走來。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帶著絕對掌控欲的氣場,隨著他的靠近,變得愈發濃重,幾乎要將這窄巷裡稀薄的空氣,都擠壓殆盡。
“把她給我。”季宴禮終於開口,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
季宴修的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
他迎上那雙冰冷的眼睛,第一次,沒有選擇退縮。
“不可能,你休想再把她送我身邊帶走。”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變的沙啞。
季宴禮的腳步,沒有停。
他在離季宴修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近乎嘲弄的冷意。
“醫院?”他重複著這個詞,像是在聽一個天大的笑話。“我就是她的藥。”
季宴禮的視線,終於從餘清歌身上移開,落在了季宴修的臉上。
那是一種,看一件礙事的,可以被隨時碾碎的垃圾的眼神。“我說最後一遍。”
“把她,給我。”
空氣,彷彿凝固了。
季宴修能感覺到,懷裡的人,似乎又抖了一下。
那是身體在潛意識裡,對危險源的,最真實的恐懼反應。
他心底最後一絲猶豫,被這輕微的顫抖,徹底擊碎。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抬起下巴,第一次,用一種審視的,帶著質問的目光,直視著眼前這個,讓他從小就感到恐懼的“兄長”。“她為什麼這麼怕你?”
聽到這個問題,季宴禮臉上那層冰冷的面具,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忽然笑了。
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淺,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的快意。
“我做了什麼?”
他像是在玩味這個問題,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惡劣的,蠱惑人心的意味。“我只是……幫了你一把。”
“是她求著我救你的。”季宴禮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笑容滲人得很。
季宴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絕對不,允許餘清歌再受到傷害。
一股混雜著嫉妒,憤怒,與無力感的屈辱,轟然衝上他的頭頂。“你這個瘋子!”
季宴修抱著餘清歌,向後退了一步,眼底是全然的戒備。
季宴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瘋子?”
“或許吧。”他向前踏出一步,瞬間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季宴修喘不過氣。
“但是清歌喜歡。”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能迷惑人心的,極致的溫柔。“她只是今天有點不乖,鬧了點小脾氣。
“等我帶她回家,好好‘安撫’一下,就沒事了。”
那個“安撫”的字眼,被他咬得極重,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病態的佔有慾。
就在這時。
季宴修懷裡,一直昏迷不醒的餘清歌,忽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嗚咽。
她的眼睫,顫了顫,然後,緩緩睜開。
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一片茫然與混沌,像是蒙了一層,驅不散的濃霧。
她的視線,沒有焦距地,先是落在了季宴修緊繃的下頜線上。
然後,緩慢地,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後。
當季宴禮那張,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溫柔又陰鬱的臉,映入她瞳孔的瞬間。
她眼底所有的迷茫,都在剎那間,被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驚恐所取代。
那是一種,看見了地獄惡鬼的,絕望的恐懼。
她的身體,在季宴修的懷裡,瞬間僵硬得像一塊冰。
連呼吸,都停止了。
這個眼神,像一盆冰水,兜頭澆醒了被嫉妒與憤怒衝昏了頭腦的季宴修。
他什麼都明白了。
什麼鬧脾氣,什麼不乖,都是假的,她是在逃。
季宴修的心,像是被一隻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
都是他不好,才讓她受了這麼多委屈,雙眼通紅,眼淚模糊了視線。
他不再有任何猶豫。
他抱緊懷裡的人,轉身,就想跑。
然而,他才剛剛轉過身。
一股凌厲的勁風,就從他身後襲來。
季宴禮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擋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那張原本還帶著一絲虛假溫柔的臉,此刻,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他看到了餘清歌眼裡的恐懼。
那份恐懼,像一根最尖銳的刺,扎穿了他所有的偽裝。
“看來。”他死死地盯著,在季宴修懷裡,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的餘清歌。
“今天的教訓,還不夠。”他的聲音,冷得像是能掉出冰渣。
“你還是,學不乖。”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抬起了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五指張開,目標不是季宴修,而是直直地,對準了餘清歌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