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拖著略顯陳舊的行李箱,站在“啟明科技大廈”的玻璃幕牆前。初夏的陽光透過玻璃,卻並未帶來多少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種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光澤。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三個月的失業期,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啟明科技”,這家在業內聲名鵲起的網際網路公司,以高薪和“扁平化管理”為噱頭,吸引了無數像他一樣渴望翻身的年輕人。陳默很幸運,或者說,他覺得自己足夠努力,過五關斬六將,終於拿到了這個offer——內容運營專員。
走進大堂,冷氣開得很足,幾乎有些刺骨。前臺小姐妝容精緻,笑容標準,但眼神裡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陳默先生是嗎?請跟我來,張總監在等你。”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跳到“23”樓時,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門開了,一股混合著咖啡、紙張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辦公區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半個城市,但陳默卻感覺這裡不像一個充滿活力的網際網路公司,更像是一個精密運轉的、卻缺乏生氣的機器。
員工們大多低著頭,敲擊鍵盤的聲音匯成一片單調的背景音。偶爾有人抬起頭,目光相遇時,也只是匆匆移開,沒有問候,沒有微笑。氣氛有些壓抑。
前臺將他帶到一個獨立的隔斷間前,敲了敲門。“張總監,陳默來了。”
“進。”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傳來。
陳默推門進去。辦公桌後坐著一箇中年男人,西裝一絲不苟,頭髮梳得油亮,眼神銳利,像鷹隼一樣上下打量著他。“陳默是吧?簡歷我看過了,還行。”張總監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歡迎加入‘內容運營部’。我們部門,效率第一,結果導向。希望你能儘快適應。”
他簡單交代了幾句工作內容和注意事項,便叫來一個看起來比陳默大不了幾歲的年輕女孩。“林薇,這是新來的陳默,你帶他熟悉一下環境,把入職手續辦了,再把他的工位安排好。”
“好的,張總監。”林薇的聲音很輕柔,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這是陳默進入這家公司以來,看到的第一個還算“正常”的表情。
林薇帶著陳默在辦公區走動。“我們部門主要負責公司核心產品‘視界’app的內容篩選和推薦。工作不算難,但壓力不小,尤其是kpi考核很嚴。”她低聲說,“張總監人有點嚴厲,但只要把事情做好,他也不會為難...
寫字樓的中央空調發出低沉的嗡鳴,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吐著冰冷的氣息。下午三點,正是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時刻,但“盛華集團”市場部的辦公區裡,卻瀰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寂靜。敲擊鍵盤的聲音細碎而急促,偶爾有人起身倒水,腳步也放得輕輕的,彷彿生怕驚醒了什麼。
林薇剛把一份整理好的季度報告放在印表機上,旁邊的陳姐就湊了過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像是怕被空氣裡的塵埃聽見。
“她低聲說,‘張總監人有點嚴厲,但只要把事情做好,他也不會為難你。’”陳姐的眼神快速掃了一眼總監辦公室緊閉的門,那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門,像一道無形的界限,隔開了普通員工和那位傳說中的上司。“不過,小林啊,你是新人,有些事……還是多留個心眼。”
林薇點點頭,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嚴厲的上司她不是沒見過,職場嘛,誰還沒遇到過幾個要求高的領導。她剛從大學畢業,能進入盛華集團這樣的大公司,心裡充滿了憧憬和一絲緊張。張總監,張啟山,這個名字在她入職前就聽hr提過,說是市場部的傳奇人物,帶領團隊拿下過好幾個大專案。
“知道了,陳姐,我會努力的。”林薇笑了笑,試圖緩解空氣中的凝重。
陳姐卻沒笑,她的眉頭微微皺著,眼神裡有林薇讀不懂的複雜情緒。“努力是對的,但有時候……光努力也不夠。你沒見過以前在這兒的小李吧?就是那個特別能幹的小夥子,上個月突然就辭職了,走得特別急,東西都沒怎麼收拾。”
“小李?”林薇有點印象,好像在員工名單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他為什麼辭職啊?”
“誰知道呢,”陳姐聳聳肩,語氣帶著點含糊,“說是家裡有事吧。不過……”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貼近林薇的耳朵,“有人說,他走之前,跟張總監大吵了一架,好像是因為一份檔案……具體什麼檔案,沒人知道。從那以後,張總監就更……”她沒再說下去,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扇門,然後拍了拍林薇的肩膀,“總之,小心點沒錯。”
陳姐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林薇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漣漪。她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第一次真正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張總監產生了一絲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下午四點,林薇的直屬上司王經理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說是要帶她去見張總監,做一個簡單的入職介紹。
走向那扇深棕色木門的短短几步路,林薇覺得像是走了很久。走廊裡很安靜,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還有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王經理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低沉而平穩的聲音:“進。”
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說不清是檀香還是舊書的味道撲面而來。辦公室很大,光線卻有些昏暗,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只留下幾道狹長的光束,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微塵。
張啟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面容清瘦,鼻樑高挺,嘴唇的線條很薄。他沒有立刻抬頭,而是繼續看著面前檔案上的內容,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正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規律的“篤篤”聲。
那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敲打在林薇的神經上。
“張總監,這是新來的林薇,分配到我們組的。”王經理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帶著明顯的恭敬。
張啟山這才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睛很深,像兩口古井,目光掃過來的時候,林薇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冰冷的探照燈照亮,渾身的不自在,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那不是簡單的審視,而是一種帶著穿透力的、彷彿能看穿人心底想法的注視。
“林薇。”他開口了,聲音和剛才在門外聽到的一樣,低沉,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名牌大學畢業,成績優異。”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希望你的實際工作能力,能和你的簡歷一樣漂亮。”
“我會努力的,張總監。”林薇連忙回答,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
“努力?”張啟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但那弧度裡沒有任何笑意,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冰冷,“在這裡,‘努力’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最廉價的東西。我需要的是結果,是能解決問題的人。如果做不到,或者總在‘努力’卻看不到成果……”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的話語裡蘊含的壓力,讓林薇的後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是,張總監,我明白。”
“明白就好。”張啟山點點頭,目光重新落迴檔案上,“王經理,你帶她熟悉一下工作。沒什麼事就出去吧。”
“是,張總監。”王經理連忙應道,拉著林薇輕輕退出了辦公室。
門重新關上的那一刻,林薇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剛剛從一個高壓艙裡出來。她看向王經理,發現他的額頭上也有一層薄汗。
“看到了吧,”王經理苦笑了一下,“張總監就是這樣,要求特別高,說話也直接。別往心裡去,好好幹活就行。”
林薇點點頭,心裡卻回想起張啟山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睛,還有陳姐之前那欲言又止的警告。也許,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職場,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那扇深棕色的門後,似乎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而那東西,正隨著她的入職,一點點向她靠近。
入職第一週,林薇幾乎是在高度緊張中度過的。張總監的“嚴厲”遠超她的想象。他對每個細節都苛求完美,一份報告往往要修改五六遍才能勉強透過,一個資料的小數點後兩位都可能被他挑出來質疑。市場部的氣氛也因為他的存在而始終緊繃著,大家都像上緊了發條的鐘表,小心翼翼地運轉,生怕出現一絲差錯。
林薇很努力,她每天最早到公司,最晚離開,常常在加班到深夜。同組的陳姐偶爾會留下來陪她一會兒,給她一些工作上的指點,也會再次提醒她注意張總監。
“他好像從來不休息,”一次加班到晚上十點,陳姐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看著總監辦公室依然亮著的燈光,忍不住低聲說,“我在這裡三年了,幾乎每次加班到最後,都能看到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有時候,甚至凌晨一兩點,路過的時候,還能看到裡面有影子。”
林薇順著陳姐的目光看去,那扇深棕色的木門在走廊盡頭的燈光下,像一個沉默的黑洞。透過門縫和窗簾的縫隙,確實能看到裡面透出昏黃的光。
“也許是工作太忙了吧。”林薇隨口說道,心裡卻又想起了小李的事情。
“誰知道呢,”陳姐搖搖頭,“總之,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晚上加班太晚,儘量別一個人待著,實在不行就早點走,工作做不完明天再說,身體要緊。”
“謝謝陳姐,我知道了。”
陳姐走後,辦公室裡只剩下林薇一個人。空曠的辦公區裡,只有她敲擊鍵盤的聲音和空調單調的嗡鳴。夜越深,這聲音就越顯得清晰,也越顯得孤單。
快十二點的時候,林薇終於完成了手頭的工作。她揉了揉痠痛的肩膀,站起身準備去接杯水。經過茶水間,走廊裡靜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裡迴盪。
就在她接完水,準備返回座位時,一陣奇怪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咔噠……咔噠……”
聲音很輕,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敲擊著什麼硬物,斷斷續續的,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
林薇的心猛地一緊。這麼晚了,除了她和可能還在辦公室的張總監,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了。是張總監嗎?他在幹什麼?
她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屏住呼吸,仔細聽著。
“咔噠……咔噠……吱呀……”
聲音似乎更近了一些,而且中間還夾雜著一聲極輕微的、像是抽屜被拉開又關上的“吱呀”聲。
聲音的來源……好像是張總監的辦公室!
林薇的心跳開始加速。這麼晚了,張總監還在辦公室裡做什麼?而且那聲音……不像是在處理檔案,倒像是在……翻找什麼東西?
她站在原地,有些猶豫。是回去座位,還是……過去看看?
好奇心和一絲莫名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去窺探上司的隱私,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但那聲音實在太詭異了,加上陳姐之前的話和小李的神秘離職,讓她心裡的疑雲越來越重。
最終,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她放輕腳步,沿著走廊,慢慢地向張總監的辦公室靠近。
越靠近,那“咔噠”聲就越清晰。同時,她還聞到了一股比白天更濃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檀香,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陳舊木料和……泥土的氣息。
她走到離辦公室門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留著一道大約幾厘米寬的縫隙。昏黃的燈光從縫隙裡透出來,在走廊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