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呀，你這是要絕了我們老鄭家的根呀。”
鵝毛大雪簌簌落著，周遊與何鏘帶來的訊息如驚雷炸響，讓鄭家老宅瞬間陷入混沌。
趙三娘披頭散髮地跌坐在天井積雪裡，厚重的棉鞋早已被踢到一旁，腳趾凍得青紫卻渾然不覺。她捶打著凍硬的地面，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鉛灰色的天空，哭嚎聲混著雪沫在寒風中碎成嗚咽：“我那苦命的當家的……我那可憐的閨女們呀……”
鄭家香與鄭家月跪在雪地裡拉扯母親，卻被趙三娘揚著滿把積雪狠狠推開，只剩滿臉的心疼著急。廊下陰影裡，鄭馨與鄭薇並立著，雙層棉紗口罩遮去半張臉，只露出的杏眼在睫羽下微微顫動，像受驚的雀鳥。
鄭家惠則眼神空洞的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手中的茶水都流到了地上也一無所知，不知道是在悲傷還是震驚。
段雨菁還是那副吊兒郎當高高在上的模樣，眼神自始至終都停留在何鏘跟周遊身上。
“鄭奶奶，您節哀。”何鏘輕聲安慰道，“我們會盡快查出兇手的。”
“砰——”
一團散雪砸到了何鏘的臉上，隨之而來的是不堪入耳的咒罵。
“查出兇手，查出兇手，你們警察除了會重複這幾句話還會做什麼？你們這些吃人飯不辦人事的狗玩意，只會假惺惺的琢磨做樣。死的又不是你，死的也不是你家裡人，你當然會說好話。”
周遊快速上前，將被趙三孃的話刺傷的何鏘拉到身後：“我們理解您的悲傷，可鄭老漢、鄭家靜、鄭家芸，這些你最親的人究竟是為何而死你真得一無所知嗎？”
即使眼前這個喪夫、喪女的老太看起來悲傷無助，可週遊想起那天審訊時鄭老太那套滴水不漏的說辭，怎麼也不會相信她對“秘寶”之事一無所知。
趙三娘瞳孔驟縮，渾濁的眼球裡閃過一絲狠戾："你血口噴人！我一個老婆子能知道什麼？"
她突然手腳並用地爬起來，髮髻散成亂草，指甲縫裡還嵌著雪粒，"你們欺負我孤老婆子是不是？我要去縣裡告你們！告你們這些警察人事不做，給你扒了這身警皮。"
鄭家香跟鄭家月拼命地攔在趙三孃的面前，生怕她真撲到了周遊身上，再擔上個襲警的罪名。
“媽，你冷靜點。”鄭家月替趙三娘拍著後背，一臉歉意的朝周遊何鏘說道，“兩位警官，實在是抱歉。我媽她實在是因為家裡接二連三的出事有些打擊過大，神志不清，拜託千萬不要跟她計較。”
“至於周警官您說的話，我們也確實聽不懂什麼意思。現在家裡太亂了，要不你們兩位先回去。”
見鄭家月已經下了逐客令，周遊開口道：“好好照顧您母親跟鄭家青，有什麼事情的話及時通知我們。另外，最近接二連三的出事，還希望各位不要隨意單獨出門，保護好自身的安全。”
“還有，如果有關於鄭家秘寶的線索，請隨時來找我們。”
何鏘突然冒出來的話，讓鄭家人臉上浮現出五花八門的神色，連周遊都稍稍意外，有些猜不透何鏘怎麼會把“鄭家秘寶”的事情拿到面上來說。
“你們滾，你們這些惡鬼。”
突然，因為情緒激動昏迷過去的鄭家青從屋內衝了出來，手腳並用的朝何鏘打了過去，頭髮凌亂，眼神迷茫，就像是瘋了一樣。
“四姐，四姐。”
鄭家月又趕緊跑了過來抱住了發狂的鄭家青。
“你是誰，你也是惡鬼。”鄭家青在鄭家月的懷裡掙扎著，腦袋拼命地搖晃，“你們都是惡鬼，都滾出我的家，不準傷害我的家人……不準傷害我的家人……”
“她受刺激太大了。”何鏘朝鄭家月囑咐道，“還得需要你們家人好好疏導，才能幫她早點走出來。”
眼見周遊跟何鏘要邁出鄭家大門的時候，周遊突然轉身看向廊下的鄭氏姐妹，眼裡帶著審視的光芒：“看兩位一直戴著口罩，兩位的臉怎麼了？”
“過敏了。”鄭馨答道，接著伸手摘下了臉上的口罩，“起了一片紅疹了，我跟妹妹對花生過敏，不小心誤食了。”
鄭馨不卑不亢，鄭薇卻拉著姐姐的胳膊有些發抖。這一母同胞的兩姐妹，還真是性格截然不同。
地上的雪已經有了四尺厚，何鏘輕輕地帶上了鄭家老宅的大門，隔絕了院子內的爭吵怒罵，戲劇人生。
“你是懷疑鄭氏姐妹？”
何鏘跟周遊站在鄭家院子的門外，還能依稀聽到裡邊傳來的哭喊聲，尤其以鄭家慧的哭聲最為淒涼。她跟鄭家芸鬥了一輩子，鬧了一輩子，可到頭來還是惦記著姊妹間的感情。
周遊回答道：“剛剛在山裡的時候我擊中了那個黑衣人的臉，如果我手上那個力道的話一定是會在黑衣人的臉上留下傷痕，偏偏我們來到鄭家的時候，鄭氏姐妹的臉上起了疹子。”
他轉頭看向何鏘，眼裡帶著詢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可如果是鄭氏姐妹的話，那兇手難道會是兩個人？”何鏘若有所思道，“還是說她們其中一個人只是用來迷惑我們視線的？”
“鄭馨跟鄭薇，誰的嫌疑更大？”
“這個回去再說。”周遊朝著鄭家院子西南角的方向指了指，“你看那個老太太，從我們剛剛來鄭家的時候她就在那，現在還一直在那絮絮叨叨。”
順著周遊的目光看過去，一身農村老太太典型的黑棉襖、黑棉褲，穿著一雙繡著繡花的黑色棉鞋，滿頭的銀絲梳的整整齊齊，彆著一支棕色的木簪。滿臉溝壑，皺紋滿布，皮肉鬆散，右眼處更是有一道貫穿眼睛的疤痕，雙手合著站在雪地裡唸唸有詞，看起來格外的駭人。
“有意思，這還擱鄭家做上法了。”
“我們過去看看。”何鏘拉著周遊的胳膊，躡手躡腳的繞到了老太太的身後，慢慢的朝老太太走了過去。
“詛咒啊，山神的詛咒呀，不聽山神言，家破人亡在眼前。”
“山神息怒，山神息怒，我替這一家人給您請罪了。”
“求求你放過他們吧，求求你給老鄭家留個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