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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真相之外

會客室的檀木門被推開時,林禹正用指節抵住太陽穴。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三年前在碼頭接蘇瑤時,貨輪汽笛響得他耳膜發疼,此刻的轟鳴比那更劇烈十倍。

"林總。"為首的證監會王處長將檔案往桌上一磕,封皮上"境外貸款擔保專項核查"幾個字刺得林禹眼睛發酸。

隨行的審計員抱著膝上型電腦魚貫而入,黑西裝後襟蹭過他剛擦淨的紅木茶案,留下道淺色褶皺。

小吳縮在門邊,喉結上下滾動:"我...我去倒茶。"

"不必。"王處長翻開檔案,紙張摩擦聲像把鈍刀劃在林禹神經上,"2000萬境外貸款,擔保方是林氏旗下遠洋貿易,借款方是註冊在開曼的空殼公司。

林總,您作為法人,能解釋下這筆資金的實際流向嗎?"

林禹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天前技術部主管說系統被黑時,他還以為是競爭對手使絆子;今早看見蘇瑤讓沈清歡轉交的"商業分析報告",他甚至覺得她終於肯為他分擔憂慮。

直到剛才在監控室調出三個月前的畫面——蘇瑤站在他辦公室落地窗前,指尖快速敲擊他未鎖的電腦鍵盤,髮梢掃過他常放合同的抽屜邊緣。

"林總?"王處長的聲音冷下來。

林禹扯松領帶,喉間發腥:"這筆擔保是我籤的,但用途說明是財務總監擬的。"他想起上個月財務總監突然申請調去香港分公司,當時蘇瑤還笑著說"阿禹,老陳跟了你十年,該給他個養老的地方"。

"我們約談了前財務總監。"王處長推過份證詞影印件,"他說所有檔案都是蘇小姐親自整理後交給他,您簽字時,蘇小姐全程在場。"

血液轟地衝上頭頂。

林禹抓起證詞的手在抖,白紙黑字裡"蘇瑤"兩個字像兩把刀。

他想起昨夜蘇瑤靠在他肩頭看財報,玫瑰香混著她髮間的茉莉香,她指尖點著那頁境外擔保合同說"阿禹,你籤這裡",他鬼使神差就落了筆——原來從那時起,她連他的簽名都算好了。

"另外。"王處長翻開第二份檔案,"我們在林老先生的遺物裡發現封遺書。"

林禹猛地抬頭。

父親去世前留給他的信,他藏在書房暗格裡,此刻卻出現在證監會的檔案袋裡。

泛黃的信紙展開,熟悉的鋼筆字刺痛他眼睛:"小禹,那筆境外貸款是我十年前為...為彌補當年的錯。

若有一日東窗事發,你莫要怪我。"

後半句被墨跡暈染成一團,像團化不開的血。

林禹突然想起蘇瑤最近總往老宅跑,說要幫他整理父親舊物。

她蹲在樟木箱前翻相簿時,發頂的珍珠髮卡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還摸了摸她耳墜說"這對珍珠配你好看"。

"林總,我們有理由懷疑,這筆貸款涉及當年的'7·15貨輪事故。"王處長合上檔案,"需要你配合進一步調查。"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起來,玻璃上的水痕把靜安寺的塔尖拉成模糊的線。

林禹望著雨幕裡穿梭的黃包車,突然想起蘇瑤第一次來上海時,也是這樣的雨天。

她抱著個褪色的藍布包袱站在碼頭,髮梢滴著水,抬頭衝他笑:"林先生,我是來給您當秘書的。"

"我配合。"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但我要打個電話。"

手機在掌心發燙,通訊錄翻到"蘇瑤"的名字時,他又鬼使神差按了關機鍵。

茶水間傳來小吳壓低的抽噎聲,王處長的助理在給證物貼封條,封條上的紅章蓋在"林氏集團"四個字上,像朵正在凋謝的花。

與此同時,南京西路的茉莉茶室裡,蘇瑤的手機在檀木茶盤上震動。

"蘇小姐?"張律師端著青瓷杯的手頓住,"你臉色很白。"

蘇瑤沒說話。

她盯著手機螢幕,匿名郵件的附件影片正在載入,緩衝條像條爬行的蛇。

影片點開的瞬間,沙啞的男聲撞進耳膜:"小禹...是爸爸對不起你,當年那筆錢,我把你推進了深淵..."

畫面裡,林父躺在病床上,氧氣面罩下的嘴唇翕動,枯瘦的手抓住林禹的手腕。

林禹的側臉在鏡頭裡只露半張,可蘇瑤認得那繃緊的下頜線——是三年前林父臨終那晚,她躲在病房外樓梯間聽見的對話。

"啪"的一聲,翡翠鐲子滑落在茶盤上,驚得張律師的茶盞濺出漣漪。

蘇瑤的指尖抵著手機邊緣,指甲泛白:"這影片...誰發的?"

"ip地址查過了,是境外跳板。"張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但重點是,您還要繼續嗎?"

茶室裡飄著茉莉香片的甜,蘇瑤卻覺得喉嚨發苦。

她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船運合同,"亨利·陳"的簽名在泛黃紙頁上張牙舞爪——那是1982年,"7·15"貨輪沉沒的年份,父親作為押運員,被指監守自盜,最後在拘留所撞牆自殺。

"蘇小姐。"張律師的聲音放軟,"林禹現在被證監會盯上,您手裡的證據足夠讓他身敗名裂。

但這段影片..."他指了指手機,"說明林老先生才是當年的操盤手,林禹很可能也是受害者。"

蘇瑤望著窗外的梧桐樹,雨絲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線。

三年前她在報紙上看見林禹的照片,發現他和自己死去的初戀陸明遠有七分相似時,就該想到這是命運的玩笑。

她學陸明遠愛喝的碧螺春,學他折千紙鶴的手法,甚至在林禹胃病發作時,把胃藥瓶上的標籤換成陸明遠最愛的薄荷綠——她要讓林禹把對初戀的愧疚,都變成對她的縱容。

可此刻影片裡林父的話像盆冷水,澆得她渾身發顫。

她摸出頸間的銀鎖,那是父親最後給她的東西,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邊緣已經磨得發亮。

"我不能停。"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窗外的雨更冷,"我爸的案子,必須有人買單。"

張律師嘆口氣,合上帶來的《航運年鑑》。

1982年那頁被他折了角,"亨利·陳"的名字在船運大亨名錄裡格外刺眼。

他起身時,西裝袖口蹭到蘇瑤的鐲子,冰涼的玉貼在她腕上,像塊化不開的冰。

"我先走了。"他拎起公文包,"需要我時,打這個電話。"

茶室重新安靜下來。

蘇瑤盯著手機裡的影片,林父的嘴還在動,可她突然聽不清聲音了。

雨越下越大,梧桐葉被打得東倒西歪,她想起林禹昨天給她發的訊息:"今晚回家吃飯,我讓廚房燉了你愛吃的藕湯。"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林禹的未接來電。

蘇瑤望著螢幕上跳動的"阿瑤",突然按了關機鍵。

翡翠鐲子在腕上滑來滑去,撞出清脆的響,像極了父親出事那晚,拘留所鐵門閉合的聲音。

夜色深時,林禹站在自家別墅門前。

雨已經停了,青石臺階上積著水,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他摸向西裝內袋,那裡有把銅鑰匙,是父親書房暗格的鑰匙——他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書房裡有樣東西要給你",可當時蘇瑤哭著撲進他懷裡,他就把這事忘了。

門房老張打著傘來開門,燈光從門後漏出來,照見林禹發白的嘴唇。

他越過老張往書房走,皮鞋踩在水窪裡,發出"吱呀"的響。

暗格裡的東西在召喚他,像根扎進肉裡的刺,不拔出來,這疼就永遠不會停。

林禹的皮鞋跟磕在書房門檻上,發出清脆的響。

他反手扣上門,指尖在胡桃木書桌上摸索到第三道暗紋——那是十二歲那年他爬書架摔下來,父親抱著他去看醫生前,他用鉛筆頭偷偷刻下的記號。

暗格"咔嗒"一聲彈開時,他的掌心已經沁出薄汗。

牛皮紙信封躺在暗格裡,封蠟上的林氏家徽還泛著暗紅。

他扯斷封繩的動作太急,信紙邊緣被指甲刮出毛邊。

第一頁是父親的筆跡,日期停在1982年7月16日,墨跡未乾時被淚水暈開的痕跡還在:"小禹,爸爸對不起你。

'7·15'貨輪根本沒裝絲綢,艙底全是我替亨利·陳轉移的黑錢......"

林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翻頁的動作越來越快,紙頁摩擦聲像刀片刮過耳膜。

1983年3月的記錄裡,父親寫著"蘇振華(蘇瑤父親)發現了貨單異常,他要去報警";1983年4月2日那頁,"拘留所的人說老蘇撞牆了,我讓陳律師去疏通,把責任全推給他";1985年的最後一頁,"小禹馬上要接手林氏,得給他留筆乾淨錢,就用境外貸款做幌子......"

"啪"的一聲,手記砸在書桌上。

林禹的指節抵著額頭,指甲幾乎要掐進頭皮裡。

窗外的月光漏進來,照在手記最後一頁,那裡貼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林父摟著個穿西裝的外國人,正是航運年鑑上"亨利·陳"的模樣。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小吳發來的訊息:"王處長說明天要進駐財務室,讓您準備好鑰匙。"林禹盯著螢幕上的字,突然想起蘇瑤上週替他整理財務室鑰匙串時,指尖在黃銅鑰匙上繞了兩圈:"阿禹,這些老鑰匙該換套新的了。"原來她連鑰匙都要提前摸清。

同一時刻,南京西路的公寓裡,門鈴響得急促。

蘇瑤剛擦到眼霜的手頓在眼下,鏡子裡的倒影睫毛微顫——這個點會來的,只有沈清歡,但清歡從不按這麼急的門鈴。

貓眼外的身影裹著墨綠絲絨斗篷,帽簷壓得低,只露出塗著酒紅甲油的指尖。

蘇瑤剛拉開門,那人便側身擠了進來,斗篷帶起的風捲著冷香,是她從未聞過的檀木混龍涎香。

"許綰綰?"蘇瑤後退半步,後背抵上玄關的雕破圖風。

三個月前在慈善晚宴見過一面,這女人端著紅酒杯站在水晶燈下,說"蘇小姐和我從前一位故人很像",當時她只當是社交客套。

許綰綰摘下手套,露出腕間與蘇瑤同款的翡翠鐲子——不是同款,是同一塊玉料雕的,內側都刻著"歲歲"二字。

蘇瑤的呼吸陡然一滯,她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錦盒,裡面的鐲子內側確實有這兩個小字,說是"當年一起定的兩對"。

"你以為你是贏家?"許綰綰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銀笛,"其實我們都只是別人手中的棋。"她從手包裡抽出張照片拍在玄關櫃上,照片裡是二十年前的碼頭,穿白襯衫的蘇父正把個牛皮紙袋塞進林父手裡。

蘇瑤的指尖剛碰到照片邊緣,許綰綰已經轉身。

她走到門口又停住,側過臉時帽簷滑落,露出左眼下方一顆硃砂痣——和蘇瑤鏡子裡的自己,連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去查1981年的《申報》社會版。"她說完便消失在電梯裡,腳步聲在走廊裡漸遠,只留蘇瑤盯著照片上父親的笑臉,喉嚨發緊。

深夜十一點,蘇瑤倚在陽臺欄杆上。

月光漫過她肩頭,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極了三年前那個雨天,她抱著藍布包袱站在碼頭時的模樣。

那時林禹撐著黑傘走過來,傘骨傾斜著全罩在她頭頂,自己半邊肩膀浸在雨裡:"蘇小姐?

我是林禹。"

她摸出頸間的銀鎖,指腹蹭過"長命百歲"四個字。

樓下傳來汽車鳴笛聲,她望著街道盡頭的霓虹燈,輕聲自語:"如果當初你告訴我,你父親才是當年的主謀......"話音未落,手機在客廳響起,是張律師的來電:"蘇小姐,林氏財務室的監控顯示,林總今晚翻出了林老先生的手記。"

同一時間,林禹站在臥室落地窗前。

他攥著手記的指節泛白,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婚書上——那是三個月前他親手寫的,"林禹與蘇瑤,願結百年之好"的墨跡還清晰如新。

手機螢幕亮起,是小吳的訊息:"王處長說明早八點帶調查組進駐,要封財務檔案室。"

林禹望著窗外的夜色,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破碎的沙啞。

他摸出西裝內袋的鋼筆,在父親手記最後一頁寫下:"爸,您欠蘇振華的,我來還。

您欠我的......"筆尖在紙上洇開個墨點,像朵即將綻放的血花。

樓下傳來汽車剎車聲,林禹低頭望去,看見輛黑色轎車停在別墅門口。

駕駛座上的人搖下車窗,路燈照出王處長的側臉——他正低頭看錶,指標指向十一點五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