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鑄造的密室宛如巨獸冰冷的腹腔。慘白的光源從天花板嚴絲合縫的嵌板裡滲出,照亮空氣中懸浮的微塵,也照亮霍華德——或者說,“v”——那張此刻因瘋狂而扭曲的臉。他不再是那個慈善晚宴上溫文爾雅的古老家族掌舵人,倒像一頭被逼入絕境、擇人而噬的衰老兇獸。他背靠著密室深處一堵異常厚重的合金牆,手中緊握的,並非武器,而是一個巴掌大小、佈滿猩紅按鈕的黑色控制器。
“多麼感人的一幕啊,我的小薔薇,”霍華德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彷彿在欣賞戲劇般的腔調,目光黏膩地纏繞在沈微臉上,“還有你,我親愛的‘深淵之子’,陸凜。”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四個字,每個音節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鑿向陸凜。
陸凜的身形在聽到“深淵之子”的瞬間,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如同被無形的絲線驟然勒緊的弓弦。他擋在沈微身前的姿態沒有絲毫動搖,寬闊的脊背像一道沉默的山巒,隔絕了霍華德惡意的視線。他手中的槍口穩定如磐石,黑洞洞的,精準地指向霍華德的心臟,聲音冷硬得能刮下鐵屑:“把控制器放下,霍華德。你的遊戲結束了。”
“結束?”霍華德猛地爆發出刺耳的狂笑,笑聲在密閉的空間裡反覆衝撞,震得人耳膜生疼,“不!這只是開始!你們以為扳倒顧明淵那個蠢貨,摧毀那些擺在檯面上的棋子,就能撼動‘圓桌會’的根基?就能觸碰到我?”他揮舞著控制器,猩紅的按鈕在慘白的光線下閃爍著不祥的光,“看看這個!整個堡壘的自毀核心!只要我輕輕一按……”他枯瘦的手指在最大的那顆紅色按鈕上方危險地懸停著,“轟!我們,連同你們那些可笑的‘正義’,還有外面那些煩人的蒼蠅,都會化作宇宙裡最微末的塵埃!這才是最完美的謝幕,不是嗎?一場盛大的、無人能解讀的毀滅!”
沈微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自毀裝置!這個瘋子!她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銳利如手術刀,飛快地掃視著霍華德全身每一個細節。他穿著剪裁考究但略顯陳舊的深色絲絨晨袍,內裡是同樣質地的睡衣,腳上趿著軟底拖鞋,一副居家老人的模樣,與手中那毀滅性的控制器形成荒誕而恐怖的對比。就在霍華德因狂笑而手臂微微上揚的剎那,他晨袍的袖口滑落了一小截。
一道幽藍、冰冷、彷彿凝聚了深海最深處寒意的光芒,猝不及防地刺入沈微的眼簾!
那光芒來自一枚袖釦。一枚鑲嵌在霍華德雪白襯衫袖口上的藍鑽袖釦!鑽石不大,卻切割得完美無瑕,在慘白的光線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幾乎不屬於人間的藍色光芒。那深邃、神秘、帶著致命誘惑的藍,瞬間與“夜鶯”犧牲前傳遞出的最後資訊——“罕見藍鑽袖釦”——完美重疊!
是他!證據確鑿!
“是他!陸凜!”沈微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確認而微微發顫,她猛地抓緊陸凜背後的衣料,指尖隔著布料深深掐入他緊繃的肌肉裡,“藍鑽袖釦!‘夜鶯’說的就是他!”
陸凜沒有回頭,但沈微感覺到他整個背部的肌肉在她指尖下驟然爆發出更強的力量,如同即將撲擊的獵豹。他周身的殺氣瞬間攀升至頂點,空氣彷彿凝固成冰。霍華德臉上的狂笑僵住了,他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口,那枚暴露的藍鑽袖釦正閃爍著嘲弄般的光芒。
“啊,被發現了。”霍華德的聲音瞬間失去了所有偽裝的情緒,只剩下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徹底的冰冷。他不再看袖釦,反而饒有興味地抬起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過陸凜,最終牢牢鎖住沈微。“多麼敏銳的小東西。可惜,你們知道的太多了,也太晚了。”他枯槁的手指再次向那致命的紅色按鈕逼近,“讓我們結束這出鬧……”
“劇”字尚未出口,陸凜動了!
沒有一絲預兆,沒有半分猶豫。他如同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閃電,瞬間從原地消失。不是直線衝鋒,而是在啟動的剎那,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向側前方猛撲,同時手中的槍口噴吐出熾熱的火舌!
“砰!砰!砰!” 三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在狹窄的密室裡炸開!子彈並非射向霍華德的身體,而是精準無比地射向他腳下前方的合金地面!刺目的火星伴隨著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瘋狂迸濺!
霍華德被這突如其來的爆響和腳邊激射的火星驚得本能後退一步,身體失去平衡,按向控制器的手指也因此微微一滯。
就是這一瞬的遲滯!
陸凜的撲擊路線極其刁鑽,利用霍華德瞬間的失衡和視線被腳下火星干擾的剎那,已如鬼魅般欺近霍華德身側!他放棄了射擊,左手如鋼鉗般閃電般探出,目標是霍華德握著控制器的手腕!右手則緊握成拳,指關節因蓄力而發出可怕的咯咯聲,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狠狠砸向霍華德的下頜——這是最兇狠的格殺術,力求一擊摧毀對手的行動力!
然而,“v”畢竟是“v”。一個掌控著龐大黑暗帝國、將無數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終極黑手。在最初的驚亂之後,他那雙渾濁的老眼裡竟爆發出與其年齡極不相符的、屬於頂級掠食者的兇殘精光。他沒有試圖躲避陸凜那致命的一拳,反而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握著控制器的右手猛地向自己懷裡縮回,同時抬起左臂,用手臂外側最堅硬的尺骨部位,硬生生格擋陸凜的拳鋒!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霍華德的左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顯然尺骨已斷!劇痛讓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額頭上瞬間佈滿豆大的冷汗。但他眼中沒有絲毫退縮,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他用重傷的左臂勉強架開陸凜一部分拳力,下頜雖然被擦中,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並未被完全擊碎。更重要的是,他成功保住了控制器!並且藉著陸凜一拳之力,他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再次撞去,後背重重砸在那堵異常厚重的合金牆上!
“呃啊——!”霍華德痛得渾身痙攣,嘴角溢位鮮血,但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陸凜,臉上竟扯出一個混合著痛苦與極度亢奮的獰笑。“深淵之子!你以為你能贏?!看看這個!”
他嘶吼著,用盡最後力氣,將那控制器死死按在自己胸口和那堵合金牆壁之間,枯瘦的、沾著血跡的手指,狠狠摁向那顆最大的紅色按鈕!
“不——!”沈微的尖叫聲撕心裂肺。她看到霍華德的動作,看到陸凜因攻擊動作而露出的空檔,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幾乎令她窒息!自毀!同歸於盡!這個念頭像冰水澆頭!
陸凜的反應快到了非人的地步。在霍華德手指下壓的瞬間,他眼中厲芒爆射,身體強行扭轉,放棄了一切後續攻擊,右腿如同戰斧般帶著全身的力量和速度,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側踹向霍華德緊貼著牆壁的右側身體!
“嘭!!!”
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巨響!那是血肉之軀與冰冷合金的猛烈撞擊!霍華德整個人像一隻被拍扁的昆蟲,被這狂暴的一腳死死釘在了牆上!他胸腔發出可怕的骨裂悶響,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鼻中狂湧而出!他摁向按鈕的手指,在巨大的衝擊力和劇痛下,終於偏離了軌跡,未能完全按下那顆致命的紅色按鈕,只是在控制器表面劃過,留下幾道血痕。
控制器脫手飛出,“啪嗒”一聲掉落在幾米外的地上。
“咳咳……噗……”霍華德的身體軟軟地從牆上滑落,癱倒在地,像一灘爛泥。他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顯然內臟遭受了毀滅性的重創。然而,他那雙開始渙散的眼睛,卻死死地、帶著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詭異滿足感,釘在陸凜身上。
陸凜急促地喘息著,剛才那一連串極限的爆發和強行收力變招,對他也是巨大的消耗。他看都沒看地上的控制器,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刺向瀕死的霍華德。
沈微衝上前,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控制器,確認那顆最大的按鈕並未被真正按下,才稍稍鬆了口氣。她站到陸凜身邊,看著地上不斷嘔血、生命急速流逝的老人,心中沒有憐憫,只有無盡的悲憤和塵埃落定般的沉重。這個惡魔,終於伏誅了。
霍華德咳著血,掙扎著抬起一隻手,似乎想指向陸凜,卻無力地垂下。他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用盡最後的力氣,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呵…呵…陸凜…我的孩子…你以為…你是在為誰復仇?為她的家人?”他滿是血沫的嘴角扯出一個扭曲到極點的弧度,目光轉向沈微,帶著無盡的嘲弄,“小薔薇…你愛上的…為你手染鮮血、對抗整個世界的男人…他的血管裡…流淌著…比顧明淵…比陸振山…比我這把老骨頭…更黑暗…更純粹的…深淵之血啊…”
沈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攥緊了她。她下意識地看向陸凜。
陸凜的身體在聽到“孩子”和“深淵之血”時,驟然僵硬!像被一道無形的、來自地獄的閃電劈中!他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蒼白。那雙總是銳利、深邃、掌控一切的眼眸,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無法掩飾的動搖和…恐懼!一種深植於靈魂最深處、彷彿被剝開所有偽裝的恐懼!
霍華德捕捉到了陸凜這瞬間的失態,那瀕死的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惡毒的、狂喜的光芒,他拼盡最後一絲氣息,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宣佈最終審判的、病態的莊嚴:
“因為…他…陸凜…是我…霍華德·馮·克萊斯特…唯一的…血脈繼承人!他的母親…那個卑賤的東方女人…只是我…培育完美繼承人的…工具!他的誕生…就是…深淵計劃…最重要的一環!他骨子裡…就是…深淵本身!他永遠…洗不白!”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密閉的合金密室中炸響!霍華德嘶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陸凜的心臟,再狠狠攪動!
陸凜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如同狂風暴雨中被連根拔起的巨樹。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消失,慘白得像一張被揉皺的紙。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被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痛苦和近乎崩塌的驚駭所吞噬。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具還在微微抽搐、帶著惡毒笑容的“父親”的屍體,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深淵之子…血脈繼承人…工具…骨子裡就是深淵本身…
這些詞語像魔咒,在他腦海裡瘋狂旋轉、切割,將他小心翼翼構築了半生的、試圖逃離黑暗的堤壩瞬間沖垮。他感覺自己正被一隻無形的巨手,重新拖回那個冰冷、粘稠、充斥著血腥與絕望的黑暗泥沼。原來,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贖罪”,所有的“對抗黑暗”,在源頭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而蒼白。他本身就是黑暗最核心孕育出的造物。
霍華德死了,帶著他最大的秘密和最終的惡毒詛咒。但他的話,卻像最致命的病毒,瞬間侵入了陸凜的靈魂。
沈微站在原地,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驚雷劈得魂飛魄散。她看著陸凜瞬間慘白如紙的臉,看著他眼中那從未有過的、近乎崩潰的脆弱和痛苦,看著他挺拔的身軀此刻竟在微微顫抖……她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霍華德是陸凜的生父?陸凜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深淵計劃”的一部分?這個她深愛的、為之付出一切、並肩戰鬥的男人,他的血管裡流淌著仇人最骯髒的血脈?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力,絲毫不亞於當年看到裹屍袋裡仇人的臉!甚至更甚!因為這一次,被血淋淋剖開的,是她靈魂深處最珍視、最不容玷汙的信仰——她對陸凜的愛與信任。
密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霍華德屍體偶爾發出的、細微的神經性抽搐聲,以及通風系統低沉的嗡鳴。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混合著一種更令人窒息的絕望。
陸凜依舊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風化的石雕。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霍華德那張凝固著獰笑的臉上,又彷彿穿透了他,望向某個無底的、永恆的黑暗深淵。他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他不是復仇者,他甚至不是受害者,他本身就是罪惡的源頭。他有什麼資格站在沈微身邊?有什麼資格說愛她、保護她?
巨大的自我厭棄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甚至不敢去看沈微的眼睛,不敢想象那裡面此刻會盛滿怎樣的震驚、厭惡和…恨意。他背叛了她的信任,以一種最本源、最無可辯駁的方式。
沈微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燼,看著他緊握到指節發白、微微顫抖的拳頭,看著他身上那些在剛才激鬥中崩裂的傷口正緩緩滲出血跡,染紅了黑色的作戰服……她的心,在最初的劇痛和眩暈之後,反而奇異地、一點點地沉靜下來。
那些並肩作戰的畫面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廢棄工廠他浴血將她護在身後;爆炸襲擊時他毫不猶豫用身體為她抵擋衝擊波;逃亡路上他將最後一口水餵給她;他凝視她時眼底深藏的不安與溫柔;他在她病床前寸步不離的憔悴身影;他笨拙地試圖逗她笑的樣子……還有,他每一次看向她時,那種近乎虔誠的、彷彿她是唯一救贖的眼神。
愛可以偽裝一時,但那些生死關頭下意識的保護,那些深夜裡無聲的守護,那些笨拙卻真摯的溫柔……這些點點滴滴匯聚成的洪流,遠比霍華德臨死前充滿惡意的詛咒更有力量。
沈微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她微微蹙眉,卻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裡那顆為陸凜而跳動的心臟。她邁開腳步,一步步走向那個彷彿被全世界遺棄、沉浸在無邊黑暗中的男人。
腳步聲在死寂的密室裡格外清晰。
陸凜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野獸。他終於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她。他的眼神是破碎的,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等待最終審判的絕望。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震驚和痛楚,卻沒有看到預想中的憎恨和鄙夷。
沈微在他面前站定,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的、帶著血腥氣的冰冷氣息。她抬起頭,毫無畏懼地迎上他那雙被痛苦和黑暗吞噬的眼睛。然後,她伸出了手,沒有去觸碰他的傷口,而是輕輕覆在了他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上。
他的手冰冷得嚇人,堅硬得像一塊寒鐵。
陸凜渾身劇震,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沈微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掌心溫暖而堅定。
“陸凜,”沈微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所有陰霾的力量,在這充滿死亡和絕望氣息的密室裡響起,“看著我。”
陸凜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被迫對上她的視線。那雙清澈的眼眸裡,映著他此刻狼狽不堪、滿身血汙的身影,也映著一種他幾乎不敢奢望的、純粹的信任。
“他的話,”沈微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一個字都不信。”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霍華德的屍體,帶著冰冷的決絕,“一個以玩弄人心、製造悲劇為樂的惡魔,一個連自己血脈都能視為工具和棋子的怪物,他臨死前的話,除了惡毒的詛咒和拉人下地獄的企圖,還能有什麼?”
她頓了頓,握著他冰冷拳頭的手指微微收緊,傳遞著力量:“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陸凜,我看到的,是一個為了救我、為了復仇、為了摧毀這滔天的罪惡,無數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我感受到的,是一顆在黑暗泥沼中掙扎、卻始終渴望光明和溫暖的心。”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卻更加堅定:“你的過去,你的血脈,或許由不得你選擇。但你是誰,你選擇成為誰,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你選擇站在了黑暗的對立面!你選擇了我!這就夠了!”
“深淵之子?”沈微的唇角勾起一個帶著淚意的、卻無比勇敢的弧度,她踮起腳尖,直視著陸凜眼底翻湧的黑暗與脆弱,“不,陸凜。在我眼裡,你是撕破這深淵、帶來光的人。你是我的英雄。”
“所以,別被他的鬼話拖下去。看著我,相信我。”她的聲音溫柔而充滿力量,如同穿透厚重雲層的陽光,“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一樣。”
陸凜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彷彿承受不住這過於耀眼的光明。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燼,被沈微堅定的話語和眼神,一點點撬開。巨大的震動和難以置信的暖流,如同冰封的河面被春日的暖陽撞擊,裂開道道縫隙,洶湧的情感幾乎要衝破堤壩。他反手死死攥住沈微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彷彿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嘶啞的、破碎的音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被霍華德惡毒詛咒打入深淵的靈魂,正在被一隻溫暖而堅定的手,一點點、艱難地向上拉扯。
就在這時——
“滴…滴…滴…”
一陣微弱卻急促的電子音,突然從掉落在不遠處的那個黑色控制器上響起!控制器螢幕上,那顆最大的紅色按鈕旁邊,一個原本黯淡的黃色指示燈,此刻正瘋狂地閃爍著,發出刺目的光芒!
沈微和陸凜的目光同時被吸引過去,臉色驟變!
“是…是延遲啟動程式!”沈微瞬間明白了霍華德最後的獰笑意味著什麼!他沒能親手按下自毀按鈕,卻在臨死前,可能用最後的力氣觸發了某個預設的延遲指令!那個控制器,依舊是一個致命的倒計時炸彈!
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響徹整個堡壘!尖銳、急促、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意味!紅色的警示燈在密室的牆壁和天花板上瘋狂旋轉閃爍,將兩人臉上殘留的血跡和驚愕映照得一片血紅!
“警告!終極防禦協議啟動!堡壘核心將在十分鐘後進入不可逆自毀程式!所有人員請立即撤離!重複!所有人員請立即撤離!”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透過隱藏的擴音器在警報聲中一遍遍重複,如同死神的倒計時宣告!
十分鐘!
死亡倒計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