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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血色鋼管下的勇氣迴響

濃稠的黑暗並非來自夜幕本身,而是這座龐大廢棄煉油廠貪婪吞噬光線的結果。扭曲的鋼鐵骨架刺破稀薄月光,如同遠古巨獸的殘骸,鏽蝕的輸油管道盤繞虯結,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空氣裡瀰漫著鐵鏽、陳腐油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血腥的金屬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砂礫。

沈微被陸凜以保護的姿態,塞在一處由巨大裂解反應罐和倒塌管架形成的夾角里。空間逼仄得幾乎無法轉身,冰冷的鋼鐵緊貼著她的後背,透過單薄的衣物傳來刺骨的寒意。陸凜的動作迅猛而決絕,在她甚至來不及反應時,已經用一截堅韌的工程塑膠束帶,將她纖細的手腕牢牢固定在身後一根粗壯的管線上。束帶深深勒進皮肉,帶來尖銳的痛感,而她嘴上,則被迅速貼上了一道強力的黑色膠帶,封住了所有驚呼。

“唔——!” 抗議被悶在喉嚨深處,化作無力的嗚咽。她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陸凜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線下迅速模糊、後退,像一滴墨汁融入更濃的黑暗。那雙總是能讓她安心或心悸的深邃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千里的決絕,一種近乎非人的冷酷。他最後投向她的那一眼,複雜得讓她心碎——是命令,是警告,更是將她隔絕於生死戰場之外的、不容置疑的保護。他要去獨自面對那個名為“清道夫”的噩夢。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風聲都彷彿被這鋼鐵墳墓吞噬了。

沈微的心跳在耳膜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胸腔生疼。她努力屏住呼吸,試圖捕捉黑暗中任何一絲異響。束帶勒得手腕麻木,膠帶邊緣粘著唇上的面板,每一次細微的牽扯都帶來火辣辣的疼。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纏繞而上,緊緊扼住她的咽喉。她害怕,怕陸凜一去不回,怕那“清道夫”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自己面前。陸凜肩頭洇開的深色印記——那是他為救她時被“清道夫”的利刃留下的傷口——在腦海中反覆閃現,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他帶著傷!他怎麼能贏?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幾乎要壓垮她的神經時,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驟然撕裂了空氣!

“砰!”

聲音來自右前方,距離並不遠,像是沉重的軀體狠狠撞在厚實的金屬罐壁上。

緊接著,是金屬劇烈摩擦的刺耳尖嘯!

“滋啦——!!!”

火花在黑暗中猛地爆開,如同轉瞬即逝的鬼火,瞬間映亮了兩個高速移動、猛烈碰撞的剪影!

陸凜!還有那個幽靈般的“清道夫”!

藉著那短暫的火光,沈微看清了對手。那人穿著一身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的深灰作戰服,身形精悍如獵豹,動作迅捷得超越了人類的視覺捕捉極限,每一次移動都只留下模糊的殘影。他的臉上覆蓋著毫無表情的黑色戰術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空洞、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玻璃珠,沒有憤怒,沒有興奮,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只有純粹到極致的殺戮指令。

而陸凜,像一頭被激怒的、負傷的雄獅。他身上的黑色襯衫在肩頭位置顏色深得發黑,那是傷口撕裂後湧出的血。每一次格擋、每一次揮拳,右肩的動作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滯和僵硬。汗水浸溼了他的額髮,黏在冷峻的側臉上,下頜線繃緊如刀鋒。那雙總是掌控一切的眼眸裡,此刻燃燒著狂怒的火焰,是對威脅的暴戾,更是對身後她所在位置的、幾乎化為實質的焦灼守護。

“砰!”又是一聲悶響。陸凜一個兇悍的側踢,狠狠踹在“清道夫”格擋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量讓對方滑退數米,靴底在佈滿油汙的地面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清道夫”穩住身形,沒有半分停頓。他如同沒有痛覺的機器,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反手拔出了大腿外側的戰術匕首。那匕首在稀薄的月光下,閃過一道幽冷的、幾乎不反光的烏芒,帶著致命的寒意,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般,直刺陸凜因肩傷而防禦稍弱的右側肋下!

角度刁鑽,時機狠毒!

沈微的心臟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她猛地掙扎,束帶更深地陷入皮肉,手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卻無法撼動分毫。她想尖叫,想提醒,但膠帶死死封住了她的嘴,只能發出絕望的“嗚嗚”聲,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陸凜瞳孔驟然收縮!肩傷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在關鍵時刻干擾了他的反應速度。他極限地向左擰身,試圖避開要害,但那道烏芒如跗骨之蛆,眼看就要穿透他的身體!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如同平地驚雷,在陸凜和“清道夫”戰圈側後方猛地炸響!

聲音的來源,正是沈微所在的角落!

時間彷彿被拉長。前一秒,“清道夫”的匕首即將刺入陸凜的肋下,那冰冷的殺意幾乎凍結了空氣。下一秒,這突兀、巨大、毫無徵兆的噪音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清道夫”高度集中的殺戮神經上!

他那雙冰冷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驚愕和疑惑。高速刺擊的動作,因為這瞬間的分神,出現了一個微不可查、卻又足以致命的遲滯!那流暢如死神的軌跡,硬生生頓挫了零點一秒!

對於陸凜這樣的絕頂高手,零點一秒,就是生與死的鴻溝!

就在“清道夫”動作凝滯的剎那,陸凜眼中寒光爆射!那不是僥倖的狂喜,而是捕捉到唯一生機的、獵豹般的本能!他強忍右肩撕裂般的劇痛,凝聚起全身最後的力量,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釋放!

“喝!”

一聲壓抑的低吼從喉間迸出!他左腳為軸,擰腰轉胯,右腿如同攻城巨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劃出一道凌厲無比的半弧,灌注了全部的力量、憤怒和求生的意志,精準無比地掃向“清道夫”因攻擊而暴露出的頸側!

“砰——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夾雜著細微卻清晰的骨骼碎裂聲,在死寂的廢墟中顯得格外驚心!

“清道夫”的身體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迎面撞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橫飛出去!他的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面具下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映著上方扭曲的鋼鐵蒼穹。他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黑色大鳥,重重地砸在幾米開外一堆鏽蝕廢棄的閥門和鋼管上。

“嘩啦啦——!” 金屬零件和鏽片被砸得四散飛濺,騰起一片嗆人的塵埃。

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廠區內迴盪,漸漸平息。

世界重歸死寂,只剩下塵埃緩緩飄落的聲音,以及……沈微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她背靠著冰冷的反應罐,身體因為剛才那傾盡全力的一踹而脫力,微微顫抖。束帶依舊勒著手腕,膠帶封著嘴,但她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塵埃瀰漫的前方。

塵埃緩緩沉降,勾勒出一個屹立的身影。

陸凜。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右肩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汗水混著血水,沿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滴落,砸在腳下的油汙裡。他微微低著頭,目光穿透逐漸稀薄的塵埃,精準地鎖定了角落裡的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封千里,也不再是搏殺時的暴戾兇悍。那是一種極度複雜的風暴在眼底翻湧——難以置信的驚愕如同閃電劃破夜空,死裡逃生的餘悸如潮水般退去,而最終沉澱下來的,是足以融化萬年冰川的、濃烈到化不開的震撼與……一種全新的、滾燙的認知。

他一步一步,踏過散落的鏽鐵和零件,向她走來。腳步有些沉重,右肩的傷讓他的身形不再像往常那般挺拔如松,微微有些佝僂,但這絲毫未減他迫人的氣場。他像一頭剛剛經歷浴血搏殺、確認了領地安全的頭狼,走向他最重要的珍寶。

沈微看著他走近,看著他眼中翻騰的情緒,看著他肩頭那片刺目的深色。剛才搏命一擊帶來的短暫勇氣漸漸消退,後怕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她掙扎了一下,被封住的嘴發出含糊的嗚咽,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沾溼了緊貼著的黑色膠帶。

陸凜在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了她,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卻也帶著劫後餘生的、令人安心的體溫。他的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他伸出手,指腹帶著搏鬥後的粗糙和微涼,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撕開了她嘴上的膠帶。

“嘶……” 膠帶離開面板的瞬間帶來一陣刺痛,沈微下意識地吸了口冷氣。

緊接著,陸凜的手移向她被束縛在身後的手腕。他摸索到那堅韌的塑膠束帶,眉頭緊緊蹙起。沒有合適的工具,他只能徒手,用盡全力去撕扯、掰開那牢固的束縛。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顫抖。沈微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糲摩擦著自己手腕被勒得紅腫破皮的面板,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感,但這痛感,卻奇異地被另一種洶湧的情緒壓了下去。

“咔噠”一聲輕響,束帶終於被強行扯斷!

手腕驟然一鬆,血液回流帶來的麻木和刺痛感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一股強大卻帶著極致剋制(怕碰到他傷口)的力量猛地拉入一個滾燙而堅實的懷抱!

陸凜的雙臂如同鋼鐵的牢籠,將她緊緊箍在胸前。力道之大,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肋骨都隱隱作痛。他的下頜抵在她汗溼的頭頂,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髮間,帶著劫後餘生的粗重喘息,胸膛劇烈地起伏,如同狂風中的巨鼓,重重擂在她的耳畔。

沈微的臉被迫埋在他染血的胸口,濃烈的血腥味和屬於他的、混合著汗水與硝煙的氣息瞬間將她淹沒。剛才的恐懼、委屈、後怕,以及最後關頭孤注一擲的勇氣,所有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她伸出剛剛獲得自由、還在刺痛顫抖的手臂,緊緊回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彷彿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嗚……陸凜……” 壓抑的哭聲終於衝破喉嚨,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濃濃的委屈,在他懷裡爆發出來。滾燙的淚水迅速浸溼了他肩頭血汙與汗水交織的襯衫布料,“混蛋……你嚇死我了……你怎麼能……怎麼能丟下我……”

她的拳頭洩憤似的、卻又帶著無限後怕和心疼,捶打著他沒有受傷的左肩後背,力道卻輕得像羽毛拂過。

陸凜沒有說話。他只是更緊地抱著她,彷彿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下巴在她發頂輕輕蹭著,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巨大慰藉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

他感受到了懷中身體的顫抖,感受到了那滾燙的淚水,更感受到了她最後關頭那石破天驚的、扭轉乾坤的一擊。那絕不是一個被嚇傻的、需要保護的柔弱花朵能做出來的事。那是勇氣,是智慧,是在絕境中爆發的、屬於沈微自己的、足以照亮黑暗的光芒。

他微微鬆開一點懷抱,低下頭,染著血汙和汗水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捧起她淚痕斑駁的臉頰。指腹小心翼翼地擦過她被膠帶邊緣勒出的紅痕,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月光不知何時穿過了頭頂破碎的穹頂,吝嗇地灑下一縷清輝,恰好落在兩人身上。

陸凜深邃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蘊藏著星河的寒潭,此刻所有的冰層都徹底消融,只剩下翻湧的、滾燙的岩漿。他深深地望進她婆娑的淚眼,望進那裡面殘留的恐懼、未退的倔強和剛剛點燃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識到的強大火種。

他緩緩低下頭,滾燙的、帶著血腥氣的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先是落在她額頭上那道被膠帶勒出的紅痕上,像羽毛拂過,帶來一陣細微的麻癢和安撫。

接著,他的吻下移,帶著灼熱的溫度,印在她緊閉的、沾著淚水的眼瞼上,吮去那鹹澀的液體。

最後,他的唇終於落在了她因哭泣而微微顫抖的、蒼白的唇瓣上。

這個吻,不再是掠奪,不再是宣告佔有。

它帶著硝煙的粗糲,帶著血腥的殘酷,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更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爆發般的震撼、確認和……驕傲。

這是一個烙印。

一個用血與火淬鍊出的、確認彼此靈魂重量的烙印。

唇齒糾纏,呼吸交融。所有的恐懼、委屈、後怕,都在這個滾燙而沉重的吻中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又化作了更深沉、更堅韌的羈絆。他吻得那樣深,那樣用力,彷彿要將她胸腔裡所有的氧氣都掠奪殆盡,又彷彿要將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都渡給她。

不知過了多久,當這個幾乎令人窒息的吻終於稍稍分離,陸凜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灼熱的呼吸彼此纏繞。

黑暗中,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帶著激戰後未褪盡的喘息和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哽咽的震動,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每一個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我的小薔薇……” 他的指腹再次撫過她臉上那道紅痕,動作珍重無比,“……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