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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照片背後的“找到你了”

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在書房裡,每一粒塵埃都帶著沉重的寒意。沈微站在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前,指尖還殘留著觸碰相框邊緣時的冰涼。她死死盯著照片上那張臉——那個在十年前血洗她家、讓她失去一切的惡魔,那個昨夜還躺在陸凜地下室裹屍袋裡的男人——陳海。

照片的背景是混亂的街道,警燈閃爍的紅藍光芒模糊地暈染開,映照在陳海被強行按在地上、因暴怒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上。他的眼睛瞪得極大,幾乎要裂開眼眶,死死地盯著鏡頭的方向,那裡面翻湧著刻骨的怨毒和一種……被捕獲的瘋狂。他嘴角咧開,像是在無聲地咆哮,又像是在嘲笑這命運。警察的制服手臂強硬地壓制著他的肩膀,將他骯髒的臉頰狠狠摁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這是他被捕的瞬間。

為什麼?為什麼陸凜的書房裡會藏著這樣一張照片?而且,如此珍重地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沈微的心跳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巨大的疑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因發現暗格而升起的一絲隱秘的興奮。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從陳海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移開,仔細審視這張照片本身。紙質邊緣已經有些泛黃、微微卷曲,顯露出時光流逝的痕跡。相框是昂貴的純銀,擦拭得一塵不染,與照片本身的陳舊形成詭異的對比。照片的右下角,靠近陳海被按在地上的肩膀位置,有一小片深褐色的、不規則的印記。

是血跡?乾涸了十年的血跡?

這個認知讓沈微胃裡一陣翻攪。她強忍著不適,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沿著相框背面的金屬卡扣摸索。輕微的“咔噠”一聲輕響,卡扣彈開,照片的背面暴露在眼前。

沈微屏住了呼吸。

照片的背面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字。

不是列印的,而是用鋼筆手寫上去的。墨跡同樣因歲月而顯得有些黯淡,但筆鋒卻銳利得驚人,帶著一種穿透紙背的力量,甚至能感受到書寫時那股強烈的、幾乎要撕裂什麼的情緒。

那行字只有四個字:

**【找到你了。】**

一股寒意,從沈微的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讓她頭皮發麻,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冰冷的恐懼。每一個筆畫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小刀,狠狠剮蹭著她的神經。

找到你了……

這是陸凜的字跡!她認得!那份簽過無數次的、價值億萬的合同末尾,那個力透紙背的簽名,和眼前這行字跡的筋骨如出一轍!

這照片,這字跡,這血跡……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陸凜不僅知道陳海是兇手,而且很可能在十年前,在陳海被捕的那一刻,他就在現場!甚至……他可能就是推動陳海被捕的關鍵人物?

“找到你了”……這絕不是旁觀者的感嘆。這更像是一個獵人,在漫長的、痛苦的追逐之後,終於將獵物逼入絕境時,從齒縫裡擠出的、帶著血腥味的宣告!

那地下室裡的裹屍袋,那句“殺人犯的體溫,配擁抱你嗎?”……難道從一開始,陸凜的目標就是陳海?他所做的那些……是為了……她?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混亂的心湖裡激起巨大的漣漪。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和混亂。如果他做這一切是為了她,那為什麼瞞著她?為什麼讓她在恐懼和猜忌中煎熬?為什麼他書房裡會有她少女時期的髮卡?為什麼兇手口袋裡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他究竟是誰?在她家慘案的那個雨夜,他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無數的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窒息。她捏著照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就在她試圖將照片重新放回相框,想要掩蓋自己動過這裡的痕跡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書桌角落那個不起眼的、鑲嵌在厚重紫檀木裡的扁平抽屜。

抽屜沒有上鎖。

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既然有暗格,既然藏著如此關鍵的舊照片,那這個沒有上鎖的抽屜裡,會不會也藏著什麼?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沈微伸出手,拉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裡很空,只有幾支備用鋼筆,一個印章盒,還有……一個看起來極其普通、甚至有些陳舊的牛皮紙檔案袋。檔案袋沒有封口,袋口鬆鬆地敞開著。

她的心猛地一跳。直覺告訴她,這看似隨意放置的東西,可能比那個藏在暗格裡的相框更加重要。她迅速拿出檔案袋,裡面只有薄薄的幾張紙。

最上面一張,是列印出來的銀行流水。賬戶名字是一個陌生的外國公司縮寫,但交易物件一欄,卻清晰地跳出一個讓沈微瞳孔驟縮的名字——**陸振山**!

陸凜的叔父!

流水顯示,就在上個月,一筆高達八位數的鉅款,分多次從這家離岸公司匯入了陸振山控制的某個海外賬戶。匯款頻率和金額都透著詭異。

第二張紙,是一份簡短的調查報告影印件,字跡有些模糊。標題是:**“曼陀羅”組織近期活動及資金鍊追蹤(部分)**。報告內容極其簡略,大部分資訊都被塗黑,只在關鍵處留下幾個詞:**“陸氏集團關聯賬戶”、“疑似洗錢通道”、“目標:擾亂陸氏核心業務”**。落款處沒有任何簽名,只有一個潦草的日期,正是陸氏集團近期遭遇惡意狙擊的時間!

第三張紙,則是一張模糊不清的監控截圖列印件。地點似乎是一個高檔會所的停車場。截圖的主角是一個穿著考究風衣、戴著鴨舌帽壓得很低的男人,正彎腰鑽進一輛黑色轎車。男人的面容完全被陰影和帽簷遮擋,無法辨認。但這男人的身形,尤其是走路時微微左肩下沉的姿態……沈微的心臟驟然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這姿態,與她記憶中那個雨夜,父母被推下樓梯前,站在樓梯口陰影裡的那個模糊身影……竟有七八分相似!

是陸振山?難道當年……

寒意瞬間席捲全身,血液似乎都凍結了。陸凜書房裡這些看似隨意放置的東西,拼湊出的資訊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他的叔父陸振山,不僅近期與不明鉅額資金有可疑往來,更可能與那個以黑色曼陀羅為標記的殺手組織“曼陀羅”有關聯,甚至……可能就是近期狙擊陸氏集團的幕後黑手?更可怕的是,陸振山……可能與她沈家十年前的滅門慘案有直接聯絡?!

陸凜知道!他一定知道!他不僅知道陸振山在對付他,更知道陸振山可能揹負著更深的血債!那他……他到底在做什麼?收集證據?還是……他也在進行一場更危險的復仇?

“嘩啦——”

一聲輕微的紙張摩擦聲在死寂的書房裡響起。沈微太過震驚,手一抖,那張模糊的監控截圖和那份簡短的調查報告從她僵硬的手指間滑落,飄然掉在深色的地毯上。

這細微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裡,卻如同驚雷炸響!

沈微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她猛地抬頭,驚恐地望向書房門口的方向。

書房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只有一片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陰影,從門縫裡無聲無息地流淌進來,瞬間吞噬了門口那片區域的光線。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蟄伏於黑暗深淵的魔神,靜靜地倚靠在門框上。他半個身子隱在走廊的陰影裡,另一半被書房內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冷硬深刻的輪廓。

是陸凜。

他回來了。以一種她完全沒有察覺的方式。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他看到了多少?他看到自己開啟了暗格,拿出了那張照片?還是也看到了自己拉開抽屜,翻看這些要命的檔案?

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凝固。書房裡只剩下沈微自己失控的心跳聲,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震得她頭暈目眩。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黏膩冰冷。

陸凜依舊沉默著。他沒有走進來,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那樣倚著門框,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地望著她。那目光,沉得像千年的寒潭,冰冷、銳利、深不見底,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牢牢地鎖定了她,以及她手中捏著的、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銀行流水單,還有散落在地毯上的那兩張紙。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味和冰冷的恐懼。沈微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她捏著紙張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乾乾淨淨,留下冰冷的麻木和滅頂的恐慌。

他看到了。他一定都看到了。

那沉沉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她臉上、在她僵硬的身體上、在她手中緊攥的證據上,緩慢而極具壓迫感地掃過。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把鈍刀,在凌遲著她緊繃的神經。

就在沈微幾乎要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時,陸凜終於動了。

他沒有暴怒,沒有質問,甚至臉上都沒有出現絲毫意外的表情。他只是極其緩慢地、以一種從容到近乎優雅的姿態,站直了身體。皮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他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卻隨著每一步的靠近而幾何級數地倍增。

他一步步走向書桌,走向僵立在那裡的沈微。

沈微下意識地想後退,想將手裡的紙藏到身後,想否認……但雙腳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捆住,死死釘在原地。她的身體背叛了她的意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散發著強大冷冽氣息的男人,如同山嶽般逼近。

陸凜在她面前一步之遙停下。距離近得沈微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殘留的、外面雨夜的溼冷氣息,以及那慣有的、冷冽的雪松古龍水味道。這兩種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帶著強烈侵略性的味道。

他的目光,終於從她臉上移開,落在了她手中那張捏得變形的銀行流水單上。他的視線在那上面停留了幾秒,然後又緩緩下移,掃過掉落在她腳邊地毯上的監控截圖和調查報告。

空氣彷彿被凍結。沈微的呼吸徹底停滯,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她等待著雷霆之怒,等待著冰冷的質問,等待著……她無法預知的可怕後果。

然而,陸凜只是極其平靜地伸出了手。

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簽下億萬合同的手,是昨夜撫過她淚痕的手,此刻,也可能……是扼住她咽喉的手。

他的手,沒有去奪她手中的紙,也沒有去撿地上的東西。他的指尖,帶著一絲外面夜雨的微涼,輕輕地、目標明確地落在了沈微的臉頰上。

冰涼的觸感激得沈微猛地一顫,像被毒蛇的信子舔過。

陸凜的指腹,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緩緩地、近乎溫柔地,沿著她臉頰的輪廓,摩挲著。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確認某種失而復得的珍寶,又像是在丈量她此刻因恐懼而繃緊的弧度。他的眼神深不見底,裡面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東西——有沉沉的疲憊,有隱忍的痛楚,還有一種……近乎病態的專注。

“怕什麼?”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粗糲的砂紙打磨過,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也穿透了沈微耳中的嗡鳴。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近乎嘆息的平靜,卻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

“不是想知道嗎?”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沈微抬起下巴,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那裡面像是有漩渦在旋轉,要將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現在,知道了一點?”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了幾分森然。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致命的寒意:“我親愛的妻子,好奇心得到滿足了嗎?還是……它引你看到了更深的……地獄?”

他的話語,像淬了冰的毒針,一根根扎進沈微的心臟。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在他深邃的眼瞳裡,看到了自己慘白如紙、寫滿驚惶的臉。

就在這時,陸凜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書桌角落那個被拉開的抽屜,掃過裡面那個敞著口的舊檔案袋。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彷彿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雜物。

但沈微的心,卻在這一瞥中,沉到了最冰冷的谷底。

他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她發現照片,更看到了她拉開了這個抽屜,看到了她翻出了這些指向他叔父陸振山的、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證據!

他全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在懷疑,在調查!昨夜的地下室,那句“殺人犯的體溫”,那枚髮卡……也許從更早開始,他就默許甚至……引導著她去發現這一切?

這個認知帶來的寒意,比看到他拖裹屍袋時更甚百倍!她自以為隱秘的行動,在他眼中,或許只是一場被精心設計、被冷眼旁觀的困獸之鬥?

陸凜的手指依舊停留在她的臉頰上,那冰涼的觸感如同附骨之疽。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片戰慄。

“告訴我,微微,” 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如同惡魔的蠱惑,“你找到的‘真相’……是你想要的嗎?”

沈微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和混亂撕扯著她,眼前男人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英俊的輪廓此刻卻籠罩著令人膽寒的陰影。

他是誰?是復仇的使者,還是更可怕的獵手?是寵她入骨的丈夫,還是步步為營將她引入深淵的獵人?

書房裡死寂無聲,只有窗外不知何時又漸漸瀝瀝下起的夜雨,敲打著玻璃,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響。昏黃的燈光將兩人重疊的影子投射在深色的地毯上,扭曲變形,如同此刻沈微心中盤根錯節的恐懼與未知。

她站在懸崖邊緣,身後是冰冷的書桌和那些致命的證據,面前是陸凜深不可測的眼眸。下一步,究竟是粉身碎骨,還是……墜入更深的、由他親手編織的謎網?

冰冷的指腹依舊停留在臉頰,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陸凜深不見底的目光牢牢鎖著她,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那裡面翻湧的複雜情緒——審視、疲憊、甚至一絲幾不可查的痛楚——都化作了沉重的壓力,碾在沈微緊繃的神經上。

“告訴我,微微,” 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沙啞,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她瀕臨崩潰的鼓膜上,“你找到的‘真相’……是你想要的嗎?”

他離得太近了。灼熱的呼吸拂過她耳際敏感的面板,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慄。那熟悉又陌生的雪松冷香混合著外面夜雨的溼氣,強勢地侵入她的感官,卻只讓她感到更加刺骨的寒意。

“我……” 沈微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動,喉嚨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發出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我看到……照片……陳海……你寫的字……”

她語無倫次,試圖從那片令人窒息的恐懼中抓住一絲邏輯的稻草。她不敢提抽屜裡的檔案,不敢提陸振山,那是更深的、更危險的禁區。

陸凜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彷彿她提及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頭,更近地迎向他的目光。

“嗯。”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語氣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瞭然。“‘找到你了’。” 他重複了一遍照片背後的字,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迴盪,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

他的承認如此輕描淡寫,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沈微心上。他果然在現場!他果然一直知道!

“為什麼?” 巨大的痛苦和不解衝破了恐懼的堤壩,沈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碎的哭腔,“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你……你殺了他?你明明知道他是誰!你明明……” 她猛地想起昨夜地下室那具冰冷的屍體,想起他平靜拖拽裹屍袋的樣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陸凜的眼神驟然變得更加幽深,那裡面翻湧的墨色幾乎要滴出來。他沉默了幾秒,書房裡的空氣彷彿都被抽乾了。窗外雨聲淅瀝,襯得這沉默更加令人窒息。

“他該死。”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依舊低沉,卻淬上了冰凌般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刻骨的殺意和一種……沉痛的決絕。“十年前就該死。讓他多活了十年,是我……最大的失誤。” 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卻極其清晰的痛苦,快得讓沈微幾乎以為是錯覺。

最大的失誤?是因為沒能更早地替她報仇?還是因為……別的?

“那……那個髮卡……” 沈微混亂的思緒又繞回了原點,這是纏繞她最深的謎團之一,“我媽媽買給我的……為什麼在你這裡?為什麼……那個兇手口袋裡也有一枚一樣的?”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裡面找到哪怕一絲的閃躲或破綻。

提到髮卡,陸凜的眼神幾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那裡面翻湧的情緒變得更加複雜,痛苦、掙扎、還有一絲……沈微無法解讀的、深沉的憐惜?

他沒有立刻回答。那隻停留在她臉頰上的手,指腹的力道似乎放輕了一些,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撫慰,輕輕擦拭掉她眼角不知何時滑落的冰涼淚水。

“你的東西,”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嘆息的溫柔,“掉在了……不該掉的地方。”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她的頭頂,似乎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眼神變得有些空茫,“我撿到了。一直……留著。”

“那兇手口袋裡的呢?” 沈微追問,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線索。這太關鍵了!一模一樣的髮卡,一個在陸凜手裡珍藏十年,一個出現在兇手被捕時的口袋!這絕不僅僅是巧合!

陸凜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回她臉上,那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鋒,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冰冷。

“栽贓。” 他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斬釘截鐵。“或者,混淆視聽。”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一個標記,一個……指向錯誤方向的誘餌。他們慣用的伎倆。”

他們?指的是“曼陀羅”組織?沈微的心猛地一沉。如果陸凜說的是真的,那這枚出現在兇手口袋裡的髮卡,其目的就極其惡毒——要麼是試圖將警方的視線引向當時年幼的倖存者沈微(暗示兇手與沈家有特殊關聯),要麼就是……為了栽贓給某個持有同樣髮卡的人?

栽贓給誰?栽贓給……同樣擁有這枚髮卡的陸凜?!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沈微混亂的思緒,讓她瞬間通體冰涼!如果真是這樣,那十年前,陸凜不僅出現在案發現場,撿到了她的髮卡,還很可能……成為了被“曼陀羅”組織刻意設計的嫌疑人之一?

她看著陸凜近在咫尺的臉,那深刻的五官在燈光下顯得如此英俊,卻也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他眼底深處的疲憊和痛楚,此刻似乎有了解釋。十年……他揹負著這樣的嫌疑,甚至可能承受著來自“曼陀羅”的威脅和追殺,卻一直在暗中追蹤真兇,直到昨夜……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衝上沈微的鼻尖,眼眶瞬間發熱。是愧疚?是心疼?還是更深的迷茫?她分不清。她只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他身上的謎團和揹負的東西,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更加黑暗。

“那昨晚……” 沈微的聲音哽咽了,昨夜地下室那冰冷恐怖的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你殺他……是為了……”

“為了結束。” 陸凜打斷了她,聲音低沉而堅決。他的目光落在她鎖骨下方那個尚未完全消退的暗紅色牙印上,眼神驟然變得更加幽暗深邃,像有風暴在凝聚。“為了讓他,徹底消失在你的世界裡。也為了……拿回屬於你的東西。” 他的視線重新抬起,鎖住她的眼睛,那裡面翻湧著一種沈微從未見過的、近乎偏執的佔有慾和保護欲,“沒有人,能再傷害你。沒有人。”

他的話語像滾燙的烙印,燙在沈微的心上。為了結束?為了拿回屬於她的東西?屬於她的……是什麼?是公道?是髮卡?還是……她這個人?

她混亂了。恐懼、疑惑、一絲微弱的心疼、還有那根植於心底十年、此刻被再次血淋淋撕開的仇恨,在她胸腔裡瘋狂衝撞,攪得她五臟六腑都疼。她該信他嗎?信這個親手將仇人送入地獄、卻又渾身是謎的男人?

就在沈微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思考之際,陸凜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書桌角落那個被拉開的抽屜,掃過裡面那個敞著口的舊檔案袋,以及散落在地毯上的紙張。他的眼神依舊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彷彿只是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但沈微的心,卻在這一瞥中,驟然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所有的混亂瞬間被一種更尖銳的警覺取代!

他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照片和髮卡,更看到了她翻出的這些指向陸振山的證據!他如此平靜,是胸有成竹?還是……這本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默許甚至引導她發現陸振山的可疑,是為了什麼?借她的手?還是……有更深的圖謀?

她想起昨夜他在地下室那句冰冷的“殺人犯的體溫,配擁抱你嗎?”,想起他書房暗格裡珍藏的髮卡,想起他此刻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這個男人,他像一座深不見底的冰山,她以為自己窺見了一角,卻發現那不過是海面上微不足道的浮冰,底下潛藏著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渦。

書房裡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帶著令人窒息的甜腥味——那是恐懼和未知混合發酵的味道。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變得細密而急促,敲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急促地叩擊著心門。

陸凜的手指依舊停留在沈微的臉頰上,那冰涼的觸感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鏈,既是一種掌控,又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病態的依戀。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鎖著她,彷彿在欣賞她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和掙扎煎熬。

“怕嗎?” 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尾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膩的面板,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狎暱的溫柔,卻又蘊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怕我?還是怕……你即將看到的更多?”

沈微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怕?她當然怕!怕他深不可測的心機,怕他平靜表象下可能潛藏的瘋狂,更怕自己如同提線木偶般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一步步踏入他精心佈置的陷阱。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恐懼達到頂點時,陸凜卻突然收回了手。

那冰涼的觸感驟然消失,讓沈微幾乎打了個趔趄。她茫然地看著他。

陸凜直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帶來更強的壓迫感。他臉上那抹極淡、極冷的弧度消失了,恢復了慣常的、近乎冷漠的平靜。他深邃的目光掃過她蒼白驚惶的臉,掃過她手中緊攥的銀行流水單,最後落在地上散落的紙張上。

他沒有去撿,也沒有質問。他只是用一種極其平淡、彷彿在陳述天氣的語氣說道:

“收拾好。”

他指了指地上的檔案,又看了一眼被拉開的抽屜。“放回去。”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說完,他甚至沒有再看沈微一眼,轉身,邁開長腿,徑直朝書房門口走去。皮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輕響。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微緊繃到極限的心絃上。

他就這樣走了?在她發現瞭如此多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秘密之後,在她翻出了指向他叔父陸振山可能是幕後黑手的證據之後……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讓她“收拾好”、“放回去”?然後……走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沈微!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讓她心驚!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知道?意味著這一切,甚至包括她的“發現”,都早已在他的預料和掌控之中?

她看著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厚重的實木門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如同落下的閘門,隔絕了兩個世界。

書房裡只剩下沈微一個人。死寂重新籠罩下來,空氣裡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紙張的油墨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般的腥甜。

她緩緩地、僵硬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那張被捏得皺巴巴的銀行流水單,看著地上那兩張散落的、如同潘多拉魔盒鑰匙般的紙——監控截圖和那份簡短的“曼陀羅”調查報告。

陸凜最後那句平淡的“收拾好”、“放回去”,像冰冷的魔咒在她耳邊迴響。

放回去?

放回哪裡?放回那個敞著口的舊檔案袋?放回那個沒有上鎖的抽屜?彷彿一切從未發生?彷彿她從未窺見過這冰山之下可怕的真相一角?

這怎麼可能!

沈微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刺痛讓她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不,她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陸振山!那個可能是當年血案元兇之一、如今又在暗處操縱“曼陀羅”組織、瘋狂狙擊陸氏集團的男人!那個陸凜似乎也在暗中收集證據、準備對付的叔父!

陸凜的態度太詭異了。他的平靜,他的放任,甚至他昨夜殺死陳海的舉動……這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而她和陸振山,似乎都成了網中的獵物?還是……棋子?

一個更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入腦海:陸凜的目標,從來就不止是陳海!他的復仇,或者他的“清理門戶”,物件是整個“曼陀羅”組織,是陸振山,甚至是那個隱藏在更深處、代號為“v”的終極黑手!而她沈微,這個揹負血仇的倖存者,她的仇恨、她的調查、她的存在本身……是否都成了他佈局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他是想借她的手,去點燃對抗陸振山的導火索?還是想利用她的“發現”,作為扳倒陸振山的某種“意外”證據?

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上頭頂。沈微猛地蹲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急切,將散落在地上的監控截圖和調查報告飛快地撿了起來。紙張在她手中發出簌簌的輕響。她緊緊地攥著這三張紙——銀行流水、監控截圖、調查報告——彷彿攥著三塊滾燙的烙鐵,又像是攥著三把通向地獄深淵的鑰匙。

不能放回去!絕對不能!

她的大腦在恐懼和混亂中高速運轉。陸凜讓她放回去,是警告?是試探?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否保留副本?他擁有絕對的力量,隨時可以讓她“閉嘴”……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張模糊的監控截圖。照片上,那個戴著鴨舌帽、左肩微沉的男人鑽進黑色轎車的瞬間。轎車的前擋風玻璃在監控的畫素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隱約能看到,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似乎放著一個很小的、顏色鮮豔的東西。

沈微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將圖片湊近眼前,藉著書桌上昏黃的檯燈光線,死死地辨認著。

那東西……形狀有些眼熟……圓圓的,色彩斑斕……

像是一個……**馬戲團的小丑掛件**?!廉價、鮮豔、帶著一絲詭異的滑稽感。

這個發現如同冰水澆頭,讓沈微瞬間僵在原地!她的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幾乎被遺忘的角落,被猛地撕裂開來!

十年前!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雨夜!在父母被推下樓梯、火光和濃煙吞噬一切之前,在那個惡魔陳海猙獰的臉孔旁邊……在那個樓梯拐角的陰影裡,那個模糊的、左肩微沉的背影轉身離去時……他的口袋裡,好像……好像就露出了半個這樣顏色鮮豔、造型滑稽的小丑掛件的邊緣!

當時年幼的她,被極度的恐懼淹沒,只記住了那個背影的輪廓和左肩下沉的姿態,這個掛件的細節早已模糊不清,被深埋在記憶的廢墟里。直到此刻,看到這張監控截圖,看到副駕駛上這個同樣刺眼的小丑掛件,那塵封的記憶碎片才如同被電流擊中,瞬間變得清晰、灼熱起來!

是他!監控裡這個男人,和十年前樓梯拐角那個模糊的背影,是同一個人!而這個男人,身形姿態與陸振山……如此吻合!

寒意和仇恨如同毒藤,瞬間纏緊了沈微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陸振山!果然是他!他不僅現在與“曼陀羅”勾結,十年前,他就出現在了她家慘案的現場!他很可能就是那個站在陰影裡,冷漠看著一切發生的幕後黑手之一!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甚至壓過了對陸凜的恐懼!血海深仇的元兇,竟然一直就在眼前!就在陸凜的身邊!

她死死攥著手中的三張紙,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地顫抖著。她猛地抬頭,望向緊閉的書房門,彷彿能穿透厚重的門板,看到那個剛剛離開的、如同深淵般莫測的男人。

陸凜……他知道嗎?他一定知道!他收集這些證據,他殺死陳海,他默許她發現陸振山的可疑……他到底想做什麼?他是在利用她,還是在……保護她?他昨夜那句“殺人犯的體溫,配擁抱你嗎?”,是在為他自己問,還是……在為陸振山問?

混亂!極致的混亂!真相的碎片帶著鋒利的稜角,在她腦中瘋狂衝撞、切割,帶來尖銳的疼痛。她感覺自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徹底迷失了方向的小船,四周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隨時可能將她吞噬的漩渦。

放回去?她做不到!

沈微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她以最快的速度,將手中那三張至關重要的紙——銀行流水、監控截圖、調查報告——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紙張的邊緣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她飛快地掃視書房,目光最終鎖定在自己睡衣寬大的口袋裡。

她迅速將摺疊好的紙張塞進口袋深處,用力按了按,確認其隱藏妥當。然後,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動作儘可能平穩地將那個舊牛皮紙檔案袋拿起來,將裡面剩下的幾張無關緊要的空白紙整理好,塞回袋子裡,再將檔案袋放回那個敞開的抽屜。

接著,她蹲下身,將那張背面寫著“找到你了”的陳海被捕照片撿起。指尖再次觸碰到照片背面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字跡時,她的心依舊猛地一縮。她深吸一口氣,動作略顯僵硬地將照片重新裝回那個昂貴的純銀相框裡,扣好背面的卡扣。

最後,她走到書桌側面,手指帶著細微的顫抖,摸索到那個隱藏的暗格按鈕。輕輕一按,輕微的機械聲響起,暗格緩緩合攏,紫檀木的紋路再次嚴絲合縫地掩蓋了一切,彷彿那個藏著血仇證據的暗格從未存在過。

做完這一切,沈微感覺自己像是打了一場精疲力竭的仗,後背已經被冷汗完全浸透,緊貼在冰涼的睡衣上。她靠在冰冷的紫檀木書桌邊緣,大口地喘息著,試圖平復狂亂的心跳和幾乎要虛脫的身體。

書房裡恢復了原狀,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口袋裡,正藏著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證據,以及一個指向血仇元兇的關鍵線索——那個小丑掛件!陸振山!

而陸凜……他知道她藏起了這些嗎?他剛才的平靜離去,是默許,還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噼裡啪啦的聲響敲打著玻璃,如同密集的鼓點,敲在沈微緊繃到極致的心絃上。她口袋裡的那幾張紙,此刻像三塊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肌膚,也燙著她的靈魂。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步是對是錯,不知道自己是否正踏入一個更深的、由陸凜親手編織的致命陷阱。她只知道,她無法回頭了。血仇的線索就在手中,深淵的迷霧就在眼前。無論前方是粉身碎骨,還是……與那個危險莫測的男人並肩墜入更深的黑暗,她都只能走下去。

沈微最後看了一眼那恢復如初的暗格位置,眼神變得複雜而決絕。她轉過身,像一縷遊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充滿秘密、冰冷與無形殺機的書房。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刀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