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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午夜訂單

## 午夜訂單

>凌晨一點,我點了份外賣。

>開門時騎手垂著頭:“你家好多人。”

>我皺眉:“就我一個,你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他沉默地遞過餐盒,轉身消失在樓梯拐角。

>手機突然震動,顯示訂單已完成。

>我點開騎手定位——距離我13公里。

>正要關門,一陣冷風從背後吹來。

>門縫裡,我瞥見客廳角落的陰影中,站著幾個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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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半,整座城市都沉在一種粘稠的、帶著電子嗡鳴的昏睡裡。我揉了揉乾澀發燙的眼,胃裡空得發慌,像有個小爪子在裡頭輕輕抓撓。鍵盤上最後一點餘溫也散盡了,螢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碼變成一片晃動的光斑。算了,活是幹不完的,不如餵飽自己。手指在冰涼的手機螢幕上劃拉幾下,一份滾燙的牛肉炒飯加單,支付成功。寂靜瞬間重新裹了上來,只有主機風扇還在不知疲倦地低鳴。

等待的時間被拉伸得格外漫長。窗外,路燈的光暈在薄霧裡洇開,暈染著無人街道的冷清。偶爾有車燈拖著疲憊的光尾劃過樓下,引擎聲由遠及近,又迅速被寂靜吞噬,反而襯得這夜更深。牆上的掛鐘秒針每一次挪動都發出清晰的“咔噠”聲,敲在耳膜上。我坐不住,起身在狹小的客廳裡踱了兩步,老舊的地板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間住了快兩年的出租屋,今晚顯得格外陌生和空曠。角落裡的陰影,似乎比平時更加濃稠,深不見底。

“叮咚——”

門鈴驟然響起,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驚得我心臟猛地一跳,差點原地蹦起來。深更半夜,這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拉扯著緊繃的神經。來了!我幾乎是衝到門邊,手指搭上冰涼的金屬門把手,卻又頓住。樓道里的聲控燈大概又壞了,門外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隔著薄薄的門板,似乎能感覺到某種……凝滯的、無聲的等待。

“吱呀——”

生鏽的鐵門鉸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沉重地被我拉開一條縫。樓道里果然一片漆黑,只有手機螢幕的光幽幽映著我的臉。一個穿著藍色外賣服的身影就杵在門外,垂著頭,臉孔完全淹沒在頭盔的陰影裡。他手裡提著一個印著快餐店logo的白色塑膠袋,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泥塑。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撲面而來,不是汗味,也不是食物的香氣,而是一種……類似雨後溼冷泥土被翻開的味道,帶著點陳舊的涼意。

他依舊垂著頭,聲音悶悶地從頭盔底下傳出來,不高,卻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空氣裡:“你家好多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皺緊眉頭,幾乎是脫口而出:“送錯了吧?就我一個住這兒。” 深更半夜,這開場白實在詭異得離譜。我側了側身,下意識地想讓他看清屋內空蕩蕩的客廳。

他沒有抬頭,也沒有任何解釋。那隻提著塑膠袋的手,骨節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突出,往前伸了伸。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塑膠袋入手,沉甸甸的,帶著剛出爐食物特有的微燙溫度,隔著薄薄的塑膠傳遞到指尖。牛肉炒飯的香味這才遲鈍地瀰漫開一絲,卻奇異地沒能驅散那股泥土的冷氣。

我剛接過袋子,他甚至沒有等我再開口,猛地一個轉身。那動作快得有點僵硬,像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拽。深藍色的身影瞬間就融入了樓道拐角那片濃墨般的黑暗裡,沒有腳步聲,沒有告別,無聲無息,彷彿被那黑暗徹底吞沒。

“哎?” 我下意識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樓道里空蕩蕩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深不見底。剛才那短暫的一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連個漣漪都沒留下。一股寒意順著脊樑骨悄然爬升,我趕緊把門往回拉,厚重的門板隔絕了外面那令人不安的虛空。後背抵在冰涼的門板上,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才稍微減輕了一點。

“嗡——”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我掏出來,螢幕亮得刺眼。是外賣app的推送通知:【您的訂單已完成】。

完成了?這麼快?我心頭那股怪異感驟然加劇。手指有些發僵,點開訂單詳情,找到騎手實時定位那一欄。螢幕上的地圖載入出來,一個藍色的騎手圖示清晰地閃爍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距離:13.0公里。

那是一個位於城市另一端的工業區邊緣,一片荒涼的地帶。冰冷的數字像針一樣扎進我的眼睛。13公里?這不可能!剛才遞到我手裡的炒飯分明還燙著!

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剛才那個……那個站在門外,垂著頭說“你家好多人”的騎手……是誰?一個荒謬卻又帶著冰冷鐵證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鑽進腦海——那東西,真的還在門外嗎?這念頭像一條冰冷的蛇,瞬間纏緊了心臟。

我猛地轉過身,背死死抵住門板,驚疑不定的目光掃過狹小的客廳。慘白的燈光下,沙發、茶几、電視櫃……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安靜地待在它們的位置上。是我太累了,出現了幻覺?是系統定位延遲?無數個解釋在腦子裡亂撞,卻都蒼白無力。胃裡剛才還叫囂的飢餓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虛空。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微弱的氣流,帶著深秋夜晚特有的刺骨寒意,毫無徵兆地,從我身後——準確地說,是從我背後那扇緊閉的防盜門縫隙裡——悄然滲了進來。

“呼……”

那氣流輕得像嘆息,拂過我後頸裸露的面板,激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我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門縫!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極其緩慢地向下轉動。

在那扇厚重的、我以為已經關嚴實的防盜門底部,靠近地板的地方,一條極其狹窄、幾乎難以察覺的縫隙赫然在目!

而就在那縫隙之後,是我家客廳的角落。那個堆放著雜物、光線最暗、陰影最濃的角落。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撞擊著耳膜,發出沉悶的巨響。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裡瞬間瀰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腥甜。極度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攫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無法尖叫,甚至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道該死的縫隙,像一個邪惡的邀請,一個通往深淵的窺視孔。

我的視線,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僵硬地、一點一點地,透過那道窄縫,投向角落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那黑暗裡,有東西。

不止一個。

它們緊挨著牆壁,像幾截枯朽的、失去水分的樹幹,無聲無息地立在那裡。輪廓模糊得如同隔著一層佈滿水汽的毛玻璃,只能勉強分辨出大致是“人形”。沒有面目,沒有清晰的肢體邊界,只有一種純粹的、凝滯的“存在感”,沉重地壓在那個小小的角落。它們一動不動,卻又似乎在黑暗中無聲地“看”著我這邊,隔著門縫,與我僵硬的身影遙遙相對。

時間彷彿被凍結了。客廳慘白的燈光落在我的前方,卻絲毫照不進那角落的陰影。手中的外賣袋子變得冰涼沉重,像一塊凍硬的石頭。那13公里的定位數字,騎手消失的拐角,還有門縫後這片凝固的黑暗……所有碎片在我冰涼的腦海裡轟然炸開,拼湊成一個無法理解卻令人魂飛魄散的真相。

剛才那騎手垂著頭,聲音悶在頭盔裡,那句話又在死寂的空氣中無聲地炸開:

“你家好多人。”

他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