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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鬼火屍爐

那點橘黃的火光,在濃稠的黑暗裡跳著,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林七盯著它,後背被白光灼燒的皮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扯著斷裂的肋骨。葉清瑤躺在他旁邊,臉色白得像紙,左邊太陽穴那圈暗金色的鏽蝕痕跡在微弱的光線下格外扎眼。她呼吸微弱,額角那點冰藍幾乎熄了。

不能停在這裡。這灘塗溼冷,水裡那黏糊糊的東西指不定有什麼古怪。那火光,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林七咬著牙,把自己撐起來。斷腿的骨頭茬子摩擦著,痛得他眼前發黑。他扯下自己破爛的衣襟下襬,胡亂纏住腿上最深的傷口,血很快就把布條浸透了。他爬到葉清瑤身邊,把她冰涼的身體半拖半抱地架起來,讓她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撐住。”他喉嚨裡滾出沙啞的氣音,也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

一步。斷腿拖在地上,在溼滑的岩石上蹭出暗紅的痕跡。兩步。背上灼傷的皮肉被動作牽扯,疼得他渾身肌肉都在抖。三步。葉清瑤的身體死沉,每一次挪動都耗盡他僅存的力氣。

他朝著那點火光的方向,一點一點地蹭。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覆蓋著滑膩的苔蘚,好幾次差點滑倒。冰冷的空氣帶著水汽和苔蘚的腥氣灌進肺裡,又冷又嗆。四周是死寂的黑暗,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斷腿拖地的摩擦聲在空洞的巖洞裡迴響。

火光看著不遠,走起來卻彷彿隔著千山萬水。時間一點點過去,林七感覺自己的力氣正隨著後背和腿上的血一起往外流。視線開始模糊,汗水混著血水糊住了眼睛。他只能死死盯著前方那點跳動的橘黃,那是唯一的錨點。

腳下的岩石灘塗漸漸變窄,溼滑的苔蘚也少了,地面變得乾燥堅硬起來。空氣裡的水汽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焦糊味,混合著一種極其陳舊的灰塵和某種油脂燃燒的氣味。

火光近了。

林七終於看清了那火光的來源。

不是火把,也不是篝火。

那是一盞極其古舊的青銅油燈!

燈盞造型怪異,像一隻蜷縮的獸爪,爪尖向上彎曲,託著一小汪渾濁的、暗黃色的油脂。燈芯是一根捻得極粗的黑色棉線,頂端燃燒著黃豆粒大小的橘黃火焰,在無風的黑暗裡穩定地跳躍著,散發出微弱卻固執的光暈。

油燈被放置在一塊半人高的天然岩石燈臺上。

而燈臺後面……

林七的血瞬間涼了半截。

燈臺後面,靠著溼冷的巖壁,堆著東西。

不是石頭。

是屍體。

一具又一具扭曲乾癟的屍體!

它們像被隨意丟棄的柴火,胡亂堆疊著。大部分早已脫水風乾,面板緊貼著骨頭,呈現出一種深褐色的皮革質感。肢體以各種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有的蜷縮,有的伸展,空洞的眼窩和咧開的嘴無聲地訴說著臨死前的痛苦或瘋狂。衣物早已朽爛成灰,只留下一些深色的汙跡附著在乾枯的肢體上。

焦糊味和灰塵味,正是從這屍堆裡散發出來的。那盞青銅油燈微弱的光,恰好照亮了屍堆最外層幾具乾屍空洞的臉,橘黃的光在它們深陷的眼窩裡跳躍,如同鬼火。

林七胃裡一陣翻騰,喉嚨發緊。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身體緊繃,血紅的眼珠子死死掃過那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屍骸。

沒有動靜。只有那豆大的火苗在安靜燃燒。

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屍堆上移開,看向油燈後方。巖壁在那裡向內凹陷,形成一個不規則的淺洞。洞口的陰影被油燈的光勉強驅散了一角,隱約能看到裡面似乎堆著些別的東西——一些黑乎乎的塊狀物,像是燒焦的木頭?或者炭塊?

就在這時——

咔嗒。

那熟悉的、冰冷的金屬碰擊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聲音無比清晰!無比接近!

就來自油燈後方那個巖壁凹陷的淺洞裡!

林七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猛地將葉清瑤護在身後,僅剩的那條腿微微弓起,重心下沉,做出隨時可以撲擊或閃避的姿態。血紅的眼珠子如同兩點凝固的血,死死釘在淺洞那片被油燈昏黃光芒勾勒出的、搖曳不定的陰影上!

來了!

淺洞的陰影裡,緩緩地探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爪子,也不是野獸的頭顱。

那是一隻手。

一隻枯瘦得如同鷹爪般的人手!

面板是深褐色的,緊緊包裹著嶙峋的指骨,指甲又長又厚,呈現出一種汙濁的黃黑色,邊緣開裂。這隻手極其緩慢地摸索著伸了出來動作僵硬而遲滯彷彿每一個關節都生了鏽。

它摸索著,抓住了淺洞邊緣一塊凸起的岩石。然後,藉助那點支撐,一個佝僂矮小的身影如同從墳墓裡爬出來般一點一點地從淺洞的陰影裡挪了出來!

破爛骯髒的深色布片勉強裹著身體,上面沾滿了黑乎乎的油汙和灰塵。頭髮稀疏灰白,如同枯草般雜亂地貼在頭皮上。一張臉完全隱沒在油燈光芒投射的陰影裡,只能看到一個尖削的下巴輪廓和微微蠕動的乾癟嘴唇。

老婦人!

那個拖拽著沉重鐵器的老婦人!

她終於完全顯露出了身形!佝僂著背,幾乎只有林七胸口高。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林七和葉清瑤,或者說毫不在意?

她那隻枯爪般的手鬆開了岩石,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垂落下去摸索著探向腳邊地面。

那裡躺著一件東西。

一件讓林七瞳孔驟然收縮的東西!

一柄短柄的鶴嘴鋤?!

鋤頭是鐵質的,沾滿了黑褐色的汙垢,鋤刃磨損得厲害,但尖端依舊閃爍著一點冰冷的寒光。鋤柄是某種硬木,同樣髒汙不堪。

老婦人枯瘦的手指極其笨拙地抓住了那柄鶴嘴鋤的木柄。她的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彷彿那柄並不算沉重的鶴嘴鋤對她來說是千鈞重擔!

她抓著鋤柄,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試圖將鶴嘴鋤提起來……

咔嗒!

又是那聲金屬碰擊的脆響!

這一次,林七看得清清楚楚!

聲音來自老婦人抓著鋤柄的那隻枯的手腕處!那裡似乎套著一個環狀的東西?

老婦人似乎被自己手腕發出的聲音驚擾了,動作頓了一下。她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轉動了一下那顆深埋在陰影裡的頭顱。

油燈昏黃的光暈,終於吝嗇地照亮了她半張臉!

林七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那張臉……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一張活人的臉!

深褐色的面板如同風乾的樹皮,緊緊繃在嶙峋的顴骨上。一隻眼睛只剩下一個深陷的空洞!另一隻眼睛渾濁灰白如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翳!完全沒有任何焦點!乾癟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裡面殘缺烏黑的牙齒!

更讓林七渾身血液凍結的是——

在她那隻僅存的渾濁灰白的眼珠下方,靠近顴骨的位置面板竟然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的暗金色,那暗金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甚至隱隱透出一點極其微弱的金屬光澤。

和葉清瑤太陽穴上那圈正在蔓延的鏽蝕痕跡如出一轍!

老婦人那隻渾濁的灰白眼珠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轉動著,似乎在努力聚焦,最終那毫無生氣的目光極其遲鈍地落在了近在咫尺、渾身浴血、架著昏迷葉清瑤如同厲鬼般的林七身上!

林七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老婦人那隻枯爪般的手依舊死死抓著那柄沾滿汙垢的鶴嘴鋤,她看著林七,乾癟的嘴唇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蠕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陣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嘶啞聲音,那聲音模糊斷續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空洞……

“……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