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粗糙挖掘的土坑旁,新堆的墳塋低矮而簡陋,幾塊山石勉強壘在墳頭,是唯一的標記。
山風嗚咽著掠過墳塋上的枯草,捲起細碎的塵埃,又打著旋消失在破敗的道觀深處,留下更深的死寂。
李天站在墳前,手中緊握著那枚非金非木、觸手溫潤的觀主令。令牌沉甸甸的,彷彿凝結著無名觀四十八代人的重量,也凝結著玄真子臨終那刻燃燒靈魂的執念——“香火不能斷!道觀不能沒!”
十個字,如同燒紅的鎖鏈,沉甸甸地纏繞在李天的肩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環顧四周:歪斜欲墜的殿宇,蛛網密佈的殘破神像,荒草叢生的院落,還有那口爬滿青苔、散發著土腥氣的古井。
破敗,荒涼,死氣沉沉。香火?傳承?這虛無縹緲的東西,比修復這滿目瘡痍的道觀更難上千百倍。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頭,幾乎要將剛剛因身體恢復而升起的一絲微弱生氣再次絞滅。
“香火……到底是什麼?”李天低頭,凝視著掌中令牌上那些繁複玄奧、彷彿蘊含某種天地至理的雲紋,喃喃自語。玄真子語焉不詳,這破觀也感受不到半分信徒的氣息。難道僅僅是虛無的信念?那又如何能“引路”?
他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腐朽氣息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翻湧的雜念。無論如何,這是玄真子最後的託付,也是他與這無名觀之間唯一的、沉重的紐帶。他需要一個答案。
回到那間依舊冰冷漏風的廂房,李天盤膝坐在冰冷的草鋪上。他閉上雙眼,努力摒棄雜念,將全部心神凝聚,小心翼翼地沉入手中那枚古樸的令牌。
起初,只有一片沉寂。令牌冰涼,紋路在指尖的觸感清晰,卻無甚異樣。李天並未放棄,心神如同探索幽潭的細線,持續不斷地向令牌深處滲透。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屋外的風聲似乎也小了下去。
就在李天心神專注到極點,幾乎要觸控到那雲紋流轉的韻律本身時——
嗡!
掌中令牌,毫無徵兆地輕輕一震!
李天猛地睜開雙眼!
只見令牌表面那些原本沉寂的玄奧雲紋,驟然亮起!並非刺目的強光,而是一種溫潤、內斂、如同月華流淌般的柔和微光!光芒沿著雲紋的脈絡迅速流轉,瞬間點亮了整個令牌,使其在昏暗的廂房中宛如一塊自行發光的溫玉!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沉澱了無盡歲月的古老、精純、卻又帶著某種奇異溫暖的力量,透過掌心勞宮穴,瞬間湧入體內!
這股力量並不磅礴,甚至可以說極其微弱,如同涓涓細流。但它卻精純得不可思議,彷彿被時光反覆淬鍊過千萬次,不含半分雜質。
它帶著一種厚重的、如同大地般承載萬物的氣息,又隱隱透著一絲源自無數虔誠信念匯聚而成的溫暖願力!這……難道就是無名觀歷史上積攢的、幾乎斷絕的……香火之力?!
就在這股微弱卻精純的奇異能量湧入手臂的剎那,一道冰冷、僵硬、毫無情感波動,如同金石摩擦般的意念,毫無預兆地在李天腦海最深處轟然炸響:
【無名觀主傳承確認…吸收香火高階能量…百倍修煉加速模組…啟用!】
冰冷!機械!突兀!
如同九天驚雷直接劈在意識之中!
李天渾身劇震,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思維一片空白!系統?百倍修煉加速?!
這……這是“金手指”!!!
李天頓時狂喜“系統終於來了!!!”
令牌的光芒緩緩收斂,重新恢復成溫潤古樸的模樣,彷彿剛才的異象只是幻覺。但湧入手臂的那縷精純能量並未消失,它盤踞在經脈之中,散發著溫潤而堅韌的氣息。而腦海中那道冰冷的意念,更是如同烙印般清晰無比!
震撼!無與倫比的震撼席捲了李天的全身!他低頭看看掌中恢復平靜的令牌,又猛地握緊拳頭,感受著體內那縷微弱卻真實存在的香火之力,以及腦海中那道冰冷的宣告……這一切都荒謬絕倫,卻又真實不虛!
李天的心臟在短暫的停頓後,開始瘋狂地擂動,如同密集的戰鼓!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近乎本能的衝動,驅使著他立刻驗證這匪夷所思的“饋贈”!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顧不上肋骨的隱痛,大步衝出廂房,衝入晨光熹微、荒草蔓生的道觀庭院之中!
清晨的空氣帶著山間特有的清冽寒意,稀薄的天地靈氣如同水霧般瀰漫。李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擺開了一個最基礎、最笨拙的架勢——蒼藍武校《基礎鍛體訣》的起手式,煉皮境最粗淺的法門,透過特定的動作配合呼吸,引動微薄的氣血和天地靈氣,錘鍊皮膜。
這套動作,原主李天練了三年,進展微乎其微。此刻,李天摒除一切雜念,心神沉靜,緩緩地、一絲不苟地按照記憶中的軌跡,做出了第一個拉伸筋骨、調動氣血的引導動作。
動作甫一展開!
異變陡生!
轟——!
李天感覺自己這具身體,彷彿瞬間從一塊乾涸的海綿,變成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恐怖黑洞!不,更像一頭驟然甦醒的太古饕餮!
庭院中那原本稀薄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天地靈氣,此刻如同受到了君王最嚴厲的徵召!四面八方,絲絲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靈氣,瘋狂地、洶湧地朝著他的身體匯聚而來!速度快得驚人,甚至在他面板表面形成了一圈微弱到極致、卻真實存在的、高速旋轉的氣旋!
這還沒完!更讓他心神劇震的變化發生在體內!
那縷盤踞在經脈中的精純香火之力,此刻彷彿化作了最高效的催化劑和助推器!湧入體內的海量靈氣,在香火之力的引導下,以百倍於普通煉皮境武者的速度,被瘋狂地煉化、吸收!
每一個動作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流暢、自然!彷彿身體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經脈、每一個竅穴,都在歡呼雀躍,都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轉!
以往需要反覆錘鍊數十次、甚至上百次,才能勉強感受到一絲絲氣血凝聚、皮膜緊繃的效果。而現在,僅僅幾分鐘!
僅僅幾個動作迴圈下來!
一股清晰無比、前所未有的堅韌感,如同溫潤的暖流,瞬間傳遍了他雙臂、胸腹、背脊的面板之下!那感覺,就像一層薄而堅韌的、充滿彈性的膜,在皮肉之下迅速生成、覆蓋、加固!
李天猛地停下動作,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
晨光下,他原本因營養不良和傷勢而顯得蒼白粗糙的面板,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種溫潤的、如同上好玉石般的細膩光澤!面板下的肌肉線條似乎都變得更加清晰、飽滿,蘊含著一種遠超從前的力量感!
他甚至能感覺到,普通的木刺、碎石,恐怕已難以輕易劃破這層煥然一新的皮膜!這絕不是普通煉皮境初階能達到的效果!其堅韌程度,恐怕直追煉皮境中階,甚至更高!
幾分鐘!
僅僅幾分鐘的基礎鍛體動作!
效果遠超他過去三年苦功的總和!
百倍加速!真實不虛!
“這……這……”李天低頭看著自己煥發玉澤的雙臂,又猛地抬頭,望向掌中那枚古樸的觀主令。令牌溫潤依舊,雲紋內斂,彷彿剛才的一切驚天動地都與其無關。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火山熔岩般滾燙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茫然、所有的無力、所有的絕望!這股狂喜是如此強烈,以至於讓他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緩緩收功,站直身體。清晨的陽光穿過道觀破敗的飛簷,灑在他身上。體內,奔湧的力量感是如此清晰,面板下蘊含的驚人堅韌是如此真實。胸腔中,那顆心臟在狂喜的衝擊下,有力地、蓬勃地跳動著!
眼中的迷茫、彷徨、苦澀,如同被這熾熱的狂喜徹底焚燒殆盡,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初生朝陽般灼灼燃燒的精光!那光芒銳利、堅定、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生機和……野望!
他死死攥緊手中的觀主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令牌的稜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種無比踏實的質感。
李天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掃過眼前依舊破敗不堪的道觀殿宇、荒草叢生的院落、佈滿青苔的古井……然而此刻,在他眼中,這一切破敗的景象,彷彿都被一層無形的、名為“希望”的微光所點亮!
“百倍速度…”他低聲呢喃,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力量。
“歷史香火…”目光落回令牌,眼中精光更盛。
最後,他的視線再次投向這片承載著沉重過往與荒涼現狀的道觀,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斷過往、開闢未來的決絕與自信:
“這破觀,有救了!”
他頓了頓,一股強大的、源自力量根基重塑的豪情在胸中激盪:
“我的路,通了!”
希望之火,不再是一點微弱的星火。它已化作熊熊烈焰,在他眼底,在他心中,在這座沉寂百年的無名道觀廢墟之上,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