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黴爛的草鋪,周身無休止、深入骨髓的鈍痛,還有那如影隨形、幾乎要將靈魂凍結的寒意,成了李天甦醒後全部的世界。
每一次試圖挪動身體,都像牽動全身鏽死的齒輪,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裂的肋骨更是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刀割般的銳痛。
作為一個穿越者,原以為也有“金手指”標配。可是無論他怎麼嘗試都沒用。
內心呼喚“金手指”“系統爺爺”……毫無反應。
高聲呼喚,各種奇葩動作,換來的是老道士玄真子的白眼。
身邊大多數古物件的“滴血認主”,迎來的是差點低血糖暈倒。
最後李天認命擺爛了,只要活著就好!
他大部分時間只能僵硬地躺著,像一具被釘在草蓆上的標本,望著頭頂那方被巨大破洞框住的天空,從慘白到昏黃,再沉入墨藍,星辰冰冷地輪轉。
老道士玄真子依舊是那副醉醺醺、邋遢不堪的模樣。他很少待在廂房,更多時候是拎著那個油亮的酒葫蘆,在道觀殘破的小院裡曬太陽,或者乾脆消失在山林裡,不知去向。
偶爾晃悠進來,也是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和山林間的草屑泥汙,丟下幾個粗糙的、不知名的野果,或者一小袋散發著陳年黴味的糙米,含糊地嘟囔一句:“餓不死……”便又歪倒在牆根,鼾聲如雷。
養傷的日子漫長而煎熬。身體被禁錮,思緒卻在劇痛的間隙和孤寂的壓迫下異常活躍。李天開始艱難地拼湊這個陌生世界的輪廓。資訊來源極其有限且破碎:
玄真子零星的醉話是主要渠道。老道灌多了劣酒,有時會對著空氣指手畫腳,唾沫橫飛:
“嘿……想當年……嗝兒……老子……咳咳……也見過……那誰……一掌劈開……青冥江!水倒流……三天三夜!”(境界?強者?)
“宗門?狗屁!……藏汙納垢……搶地盤……比……比山裡的野狗還兇!”(勢力格局?)
“鍛體……煉皮煉筋……煉骨煉髒……打熬身體……是個人都行……嗝兒……後天……引氣入體?難!難如……嗝兒……登天!”(修煉體系起點?)
“先天?宗師?……咳咳……那都是……天上的大人物……跺跺腳……山塌地陷……咱這破地方……鳥都不拉屎……見鬼去吧……”(力量層級?自身處境?)
這些醉醺醺的囈語,夾雜著大量的酒嗝、咳嗽和意義不明的咒罵,如同散落一地的碎瓷片。
李天忍著傷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從這些碎片中艱難地剝離出有用的資訊:
這是一個以絕對武力為尊的世界,境界等級森嚴(鍛體、後天、先天、宗師……),宗門勢力割據一方,真正的強者擁有移山填海、斷江分流的恐怖偉力。
而他自己,一個被打斷筋骨、根基盡毀的煉皮境廢物,身處這連“鳥都不拉屎”的深山孤觀,前途……不,是連“途”都看不見。
道觀裡並非完全空無一物。廂房角落堆著些破爛,李天在身體稍能動彈時,忍著劇痛翻找過。除了蛛網和厚厚的灰塵,還真讓他翻出幾本殘缺得不成樣子的線裝書冊。紙張發黃發脆,邊緣被蟲蛀鼠咬得如同鋸齒,墨跡更是洇染模糊,難以辨認。
他小心翼翼地翻閱著這些“典籍碎片”,藉著破洞透下的天光,艱難地辨認著:
“……氣走……周天……貫……百骸……”(似乎是某種行氣法門?)
“……觀想……星斗……引……淬……”(模糊不清)
“……外門……雜役……鍛體……三年未……除名……”(一段記錄?透著冷漠)
“……宗門大比……魁首……賜……寶兵……破境丹……”(榮耀與資源的關聯?)
“……某某老祖……法相……擎天……鎮……魔淵……”(驚鴻一瞥的強者描述)
這些殘破的字句,如同古老墓穴中挖出的斷碑,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曾經存在、等級森嚴、充滿競爭與機遇的宏大武道世界,與玄真子醉話中的零星碎片隱隱印證。
捧著這些脆弱的紙頁,李天彷彿觸控到了這個高武世界冰冷而殘酷的一角,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身處境的卑微與絕望——他連這些典籍上記載的、最基礎的“外門雜役”標準,恐怕都遙不可及。
更讓他心悸的是,隨著時間推移和身體緩慢到令人髮指的恢復,一些原本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如同沉船殘骸般,從意識深處漸漸浮現、融合:
蒼藍武校演武場上,教習演示著虎虎生風的拳法,周圍學員氣血蒸騰的景象……
食堂裡,關於某某師兄突破到煉筋境的豔羨議論……
張龍那帶著煉筋境特有微光、快如疾風的拳頭……
甚至,還有更久遠、更模糊的,來自這具身體原主——那個孤兒李天——在進入武校前,對“武者”、“飛天遁地”這些詞彙最樸素的、帶著光暈的嚮往……
這些融合的記憶,像冰冷的針,不斷刺穿著他現代靈魂的認知,殘酷地夯實著“高武世界”的真實感。
力量!在這個世界,沒有力量,就如同他現在這般,是隨時可以被碾死的螻蟻,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蒼藍武校後巷那冰冷的汙水和刻骨的絕望,再次清晰地湧上心頭,讓他躺在草鋪上的身體不自覺地繃緊,牽扯得傷口一陣劇痛。
……